席間,縈芯與石氏說了許多廣固的風土人情,一開始全德不加入話題她還以為他是守“食不言”的禮,慢慢的縈芯發現大師兄吃著吃著就發起呆來。
今日的飯食全是按照守製時的規矩上的菜式,當然九郎都是竭儘全力做得非常美味,可也不至於把大師兄吃直眼吧?
看一眼好似突然被凍住了的全德,再看一眼麵露尷尬之色的石氏,縈芯奇怪的低聲問“嫂嫂,可是飯食不合口味?”
石氏趕緊道“飯食皆是佳肴,外子這是頓悟了吧……”
她也沒想到,小師妹大概無心說出的兩句話後勁兒這麼大,“不用管他,且讓他自己想吧。”
縈芯這個始作俑者全然不明白自己的嘴炮為什麼威力這麼大,隻得帶著已經吃好了的嫂嫂和三個孩子悄悄離開,給全德留下一個相對安靜的空間。
姑嫂二人坐在花園子廊下,看著三個孩子輪流騎阿石那矮腳馬玩兒。
“可巧我到的及時,倘路上多耽擱一日,就要與家兄錯過了。自我出嫁,這還是頭一次見了……”石氏跟縈芯也不是很熟,之間除了全塘也沒彆的共同熟人,想著師妹與陛下也算認識,便拿當過太子府署臣的石彌當話題,與縈芯聊了起來。
縈芯搖著扇子,得知朝中派了使團去西蜀,心中許多分析轉過,嘴裡隻道“此時去,早晚還算涼爽,往後的日子也一天天的見涼,路上應該不太難熬。”
“可不是。”石氏點點頭。“隻是如今近路要打仗了,怕是得繞遠啊……”
縈芯手裡一直隻有徐州和青州的簡略輿圖,記憶裡也隻後世國家地圖的大概,聞言仔細問了問使團要怎麼繞路。
石氏不愧是真正書香門第出身,把使團出青州後在大吳境內串冀、並二州的大致路線說完,繼續道“往後就不好走了。若是不能在涼州找到通路,怕是得繞好遠才能到羌胡的地界。穿過羌胡就是氐人的地盤,然後才能從永昌進西蜀……唉……”
氐人……
縈芯乍一聽自己這輩子的民族竟然有一塊地盤,驚訝得睜大了眼睛,可惜石氏知之甚少隻說一直與漢混居,聽說從外貌已經很難分辨兩族了。
兩人聊了足有一個時辰,三個孩子都玩兒累了,縈芯便著人安排他們洗漱午睡,又請石氏去客室歇一歇。
石氏悄悄去看夫君還拿著筷子呆坐著,不敢打擾,隻能去了。
一直到晚飯時,全德才回神。伸筷一夾,發現全換了,還問“怎地又換了一份餐食?”
逗得姑嫂和三個孩子笑得不行。
全德三口比全塘還晚回家,全塘把全德召到書房,奇怪的問他“今日就開課了?”不然以長子這方正的性子也不能在師妹家無緣無故呆了這麼久。
全德便把今日的事情與他細細的說了。
全塘嚼著那兩句讓全德頓悟的話,半晌後才問“悟到什麼了?”
思維發散了一下午的全德搖搖頭,“說不出來,還須再積澱一番。”
全塘修的是道,點了兒子一句“禮是人定,道是天定。雖有不同,但萬法殊途同歸。你格明白這一次,一法通便能萬法通了。”
全德就是摸到這句“一法通便能萬法通”的哲學邏輯邊緣,所以才思考了很久,“阿耶,師妹是不是已經悟到此處了呢?”
搖搖頭,全塘道“她如今,怕是隻是知道此處,會用此處罷了。”
“是阿耶教的?”全德一愣,若是沒人教,小師妹這“八目”的順序不是亂了麼?
見他如此神色,全塘笑道“道升啊,若你一味的以八目為順序遞進,就迂了啊。你自己迂便罷了,可彆把她也教迂了!”
說完,也不管長子明不明白就攆他出去了。
全德走出全塘的院子,站在二進的岔路上琢磨半晌,突然反映過來,搖頭失笑。他阿耶分明也是聽他轉述了小師妹的話後才悟出了幾分,所以才拿彆的話茬搪塞了他,以免被他發現失去為父的尊嚴。
縈芯可真不知道自己那兩句話開啟了全德的哲學思辨,她就是想隨便放個嘴炮讓大師兄明白,自己雖然“不學”,但不是真正的“無術”。
說白了就是為了不被大師兄當成個徹頭徹尾的“學生”轄製,搶占出一片與他平等的地位,好為以後的日子爭出輾轉騰挪的空間而已。
當初她就是這麼對付李清的,所以才能在父權森嚴的當下,自由飛翔。
她對付李清舉的是“財”,對付全德舉的是“才”。
隻不過少時是因為對“世道”的無知步子邁的大了,如今是對“知識”的無知放了超出近兩千年的大招而已。
不管怎樣,反正縈芯的目標達成了。
翌日一早全德來教她的時候,並不會真像教個稚子那樣,要求誦讀;也不會像教個士子那樣,逐字逐句的扣作者自己都不知道的“內涵”。
上午學的是禮。全德先讓縈芯自己看,然後把她不認識或者不清楚含義的字解釋一遍,然後再引申一下這些禮儀的由來和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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縈芯聽到興起,兩人會討論一下這個禮儀到底有沒有意義。
當然,縈芯這種極簡實用主義的人,做出的純得失性分析,給全德的衝擊感很大。他可能得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適應。
而縈芯大放厥詞的目的,就是為了要全德適應她,而不是被全德的“禮教”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