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岩順杆兒爬得很快,立刻就摸到了縈芯的底線“如此,倒是小老今日行善因得善果了。眼前倒是要請定侯夫人幫小老通融一二,小老也是小本買賣,若因此累得縣裡文佐麻煩,怕是……”
縈芯能放他嗎?
縈芯必須得放!
李氏上下,但凡叫得上名字的大管事和大工匠都是從他手裡買的。
縈芯早已無法與他撕擄開。
“但凡你們按製作契,也不至如此。”
縈芯笑斥了柏岩一句,然後才對著阻攔他們的察事司探員道“這是從費縣時就開始賣人給我家的行商,便就饒過他這一遭吧。”
柏岩對付這類勘察也是老道,立刻誠懇道“是是是!小老再不敢了。以後定然仔細立契!還請軍耶通融。”
這位探員身後有一人也上前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告訴他這個行商孫放是查過的。
探員聽後點點頭,對柏岩道“若隻這一處,倒也不是不能放你一次。”依舊命手下上下裡外的翻了翻柏岩的車。
柏岩車裡隻有一個小碳爐,沒有藏人,這位高級探員又趁機看了給定侯夫人駕車的一郎和奎木一眼。
見倆人仔細看過那幾個移民奴隸後都微微搖頭,又這才對柏岩道“我記著你了。下不為例。”
“多謝多謝!”柏岩千恩萬謝,見定侯夫人回身上車,又從懷裡撈了一個小錢袋,塞給這個披著羽林衛皮的察事司高級探員,“天冷得很,軍耶吃點酒水,暖暖身子。”
探員顛了顛錢袋,做出個兵痞的神態,“這才像話。”揮手讓手下給他們放行了。
馬場門外寬闊,柏岩的牛車雖然是先出來的,卻主動停車讓定侯夫人的車駕先行。
縈芯讓阿蜜撩起車簾,問束手站在車下的柏岩“柏四郎是不做行商了麼?”
柏岩樂嗬嗬一拱手“小老快要知天命啦,以後就定居都城了。”
“如此倒是少了一個可以探問家鄉的人。”這麼多句對答嘮下來,縈芯還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疑心生暗鬼,反正她問柏岩的都是話裡有話,偏偏柏岩回的既符合他的身份,又符合她的猜想。
柏岩回道“月前小老倒是走過費縣一遭,雖不敢隨意登門,倒也聽說了一兩句李氏上下,現在,一切,安好。”
艸!
他這個斷句,讓縈芯牙根緊咬,幾乎九分確認了他是個奸細頭子,隻是不知道是隸屬桓楚還是南晉。
強壓所有思緒與情緒,縈芯維持著淡淡的笑容指了指阿蜜問“她當年也是柏四郎賣我的,不知柏四郎可還認得?”
聞言,柏岩緩緩站直,看了眼阿蜜,“胎質這麼好又有福分能得夫人稱心的,小老這輩子也沒出過幾個,哪能不記得。”
“如今我正缺這樣容貌上佳、冰雪聰明的侍女,你手中可有?”說著,縈芯回視了阿蜜一眼。
阿蜜規規矩矩的撐著車簾,眉觀眼,眼觀心,麵色一動不動。
柏岩竟然感慨了句“這樣的好貨,可遇不可求,哪能長留小老手裡。”
不過他畢竟是生意人,又說了活話“既夫人有此需,小老自當為夫人竭力搜羅。煩請夫人耐心,多寬緩小老幾日。”
車門邊的白茸掃了被當做“高級侍女人樣子”的阿蜜一眼,感覺她呼吸都停了。
“不急。你慢慢找,好好找。我身邊的大侍女,寧缺,毋濫。”縈芯說著,柏岩微微抬頭與她對視了一眼。
盯著他略小於常人的黑眸和白到發青的眼白,縈芯的視線沒有絲毫退讓,淡聲道“最起碼身契上可不能沒個來處。”
兩人的對視,於外人看來平和且短暫。
身份卑微的柏岩率先垂下眼皮,恭順的接受了大主顧的“敲打”“小老記下了。”
靠坐回車廂上,縈芯微微擺了擺手。
適時,阿蜜緩緩放下車簾。
竹簾打在車廂上的聲音令車前的一郎知道可以出發了,便用鞭子點了點牛的屁股。
奎木看看一郎繃緊的嘴角,再回頭看看這個夫人熟識的人販子,心中有些難以言明的疑惑,便下意識的看向走在邊上的角木。
可惜顧氏親兵裡屬角木腦子裡的筋肉最瓷實,他撓撓胸口的黑毛,無辜回視奎木。
“嘖!”
聽見奎木憤然咋舌,被打斷思緒的一郎低聲問“怎了?”
奎木頹然望天,隨意答道,“沒事兒。”
定侯夫人的車駕緩緩駛離,柏岩直起身將帷帽帶上,長長的帽簷垂下時,掩蓋了他嘴角那抹難以抑製的、狠絕的弧度。
柏岩的車夫見周圍沒外人,低聲問“真就把他留馬場裡?”
“她養著那麼多,也不差這一個。”說完,柏岩似乎想到了什麼,又對著車夫耳語兩句。
車夫點點頭來了句“那可是便宜南邊了。”扶著柏岩上車。
“哼哼,欲取先予罷了。”說著,柏岩已經在牛車裡坐了個穩穩當當。
車夫看了眼不遠處的幾個“新貨”問柏岩“都帶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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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裡,柏岩沉了幾息,卻道“不,你帶他們去找六子。我自己駕車回城。”
說是這麼說,他卻坐在車廂裡沒有出來駕車的意思。
車夫一個字也不多問,帶著剛淘到的“新貨”們走了。
定侯夫人府的車隊緩緩拐上直道的時候,白茸見垂眸的阿蜜額角見汗,悄聲問“你熱啊?”
阿蜜白了她一眼,沒有搭話,卻見阿甜遞了個原本是給夫人預備的濕帕子過來。
她抬頭,見阿甜麵色恬靜的看著自己,便接過帕子對著額角的幾個汗珠按了按。
車廂內的氣氛,沉重到讓白茸有些胸悶。
這是自她到了夫人身邊以後,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白茸心中惴惴,無處安放的視線再次不由自主的轉向假寐的夫人。
縈芯靠在車廂上,身子微微搖晃。她腦中許多亂麻,閉目也難以靜思。
柏岩的出現,讓她再次感受到了冥冥之中的那股推力。
是乘其勢、順其力?
還是再次用四兩撥千斤之法泄掉?
籌碼太少,顧慮太多,時間緊迫……
縈芯在廣固折騰一年多才掙紮出的騰挪空間,因徐州的戰事迅速縮緊,又因柏岩的出現徹底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