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往彆國的細作,不說全都精挑細選,最起碼也不能都選那些沒有牽絆的,不然就不是“間諜輸送計劃”,而是成了“白給彆國人才計劃”?
青山雖然已經沒了直係親屬,但親近的族人還是有幾個的。倘若柏岩給他的失聯定性為叛國,就等於定了青山為數不多的親族的死罪。
以青山之能,絕對不會想不到他這樣長期與柏岩失去聯係會意味著什麼,隻要他還有一口氣,更不會真的一點聯係到柏岩的辦法都沒有。
所以,李縈芯到底能給青山什麼,才能讓他連夷三族的罪責都不在乎了!
還有眼前這個鮮卑軍妓生出來的雜種。
在他手裡的時候,為了阿娘和弟弟趁手又溫順,不然柏岩也不能把她送去李氏。
在費縣時她沒什麼用,柏岩聯係她聯係的就少,結果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
等李縈芯嫁入了顧氏,柏岩剛聯係上阿蜜,就讓她搞得柏岩十數年的謀劃差點功虧一簣不說,如今都敢當麵兒跟他喊了!
若不是這無君無父的雜種還在乎生母,真徹底讓柏岩失去李縈芯到了廣固後所有的消息,他這一輩子的心血,全都得讓一心站乾岸的李縈芯順手玩兒沒了!
這怎麼可能呢?
柏岩這一生幾乎都在運用人心、玩弄人性,他才是這方麵的行家。
李縈芯這樣春風化雨、信手拈來便能收複人心的天賦,實乃柏岩平生僅見!
這也還罷了。
巨才天賜。
柏岩願意承認李縈芯於庶務和政務上、於畫道和商道上均頗有建樹,甚至願意承認她對下的善意全不作偽……
但她不過是個寒門女娘,她到明年才二十歲……
柏岩絕不相信
一個幾乎是在他注視下成長起來的、連門都沒出過幾回、最近一年才能把字寫明白、奸懶饞滑都占全、不學無術到至今五經都沒看完一遍……的小女娘,會在十歲出頭、甚至更早之前,政治目光就有了四國乃至更高的角度!
他自己是花了多少年才摸清孫瑾的帝王心的?
十五年。
李縈芯花了多久?柏岩把有關她的所有消息翻爛了也看不出來。
是聖人降世?
還是妖魔遊戲人間?
回想起那兩回第一次看到李縈芯給那五個孩子講授的內容時,人生觀被觸動的感慨……
柏岩覺得,他必須得為他的陛下弄清楚,讓李縈芯少年便能洞悉世道運轉規律的根由。
被柏岩怒火幽幽的注視著,幼年時期遺留下來的恐懼令阿蜜衝頭的熱血冷靜了下來。
狠狠地抹去遮掩視線的眼淚,阿蜜強咽哽咽“……我真的不知道。既然夫人放我來見你,就說明她早就知道我……我……背叛了她……那地方,夫人肯定不會讓我接觸到。”
真正被阿蜜“背叛”了的柏岩沉默的看著道路的儘頭的直道,以他的目力已經可以看到有幾輛牛車停在那裡。
對,還有李縈芯的滴水不漏……
對她的父兄、對全塘、對顧毗乃至對孫瑾孫釗……她既讓身邊每一個人落在身上的視線都有盲區,也能無比準確且無聲無息的運用他們心中最隱秘的弱點……
已經明白這場對阿蜜忠心的爭奪戰裡,再次輸了個底兒朝天的柏岩,不甘的用舌頭狠狠地舔舐著過長的犬齒。
阿蜜的注意力都在柏岩身上,見他拉住牛車的韁繩讓車停下,便也駐足等他的回複。
“告訴李縈芯,隻要她從今往後安安分分的,我自不會與她為難。滾吧。”
按照柏岩的人生經驗,他這樣說完,阿蜜就該聽話的回去,至多追問親娘近況。
結果阿蜜竟敢不卑不亢的站在李縈芯的角度回他一句“夫人沒有任何野心,隻要你們不再折騰那些可憐人,夫人根本不屑插手其中!”
“放肆!”一個營妓生的雜種,一塊父不詳的爛泥……怎配與他這樣說話!
暴怒的柏岩下意識舉起趕車的長鞭,又迅速放下。
阿蜜的反抗,讓柏岩暴露了階級賦予他的殘暴本性,幸而在東吳數十年的隱忍生涯使他瞬間止住怒火。
可承受過柏岩數年殘暴調教的阿蜜,依舊沒有因為他舉起的鞭子退縮。
雖然阿蜜渾身顫抖,氣息紊亂,但是她的視線就如她的夫人那樣,倔強而無畏的直視著柏岩
“你……你知道的!不管有多少次……夫人總有辦法!隻要你們動那些可憐人,夫人總有辦法阻止你!”
喊出最後的勇氣,阿蜜轉身就向著夫人的身邊跑去!
……
我不管弟弟有沒有前途了……
我也不管阿娘出不出軍營了……
我不姓獨孤!
我要姓李!
我就叫李蜜!
……
阿蜜忘了一個世家大侍女的矜持,忘了提起下裳的裙擺,就像兒時逃出軍營的那個夜晚,她大步向前,奮力的揮動手臂。
她跑得是那樣決絕!那樣快!
與當年在冷漠的星子注視下,那場漫無目的潛逃截然相反,如今的阿蜜有了一個明確的、溫暖的、香甜的目的地……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踩到了自己裙擺的阿蜜狠狠地撲倒在地,可她一點也不覺得疼。
當阿蜜抬起朦朧的淚眼踉蹌起身的時候,她驚喜的看到了一直等在原地的車隊……
夫人一直在等待自己回頭……
“夫人——夫人——”
阿蜜再也承受不住,仿佛跌倒的女童朝著可以撒嬌的母親,哭喊起來。
縈芯刷的睜開雙眼,兩步竄下牛車,張開雙臂接住了奔向自己的阿蜜。
“夫人——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