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金見李藿扶不住李清,便主動上前給委頓在地的李清來了個公主抱,直接把他送回了前廳。
好在李清剛吃完藥,一盞茶灌下去,人也就緩過來了,隻是死死抓著李藿的胳膊翻來覆去的罵“你這個逆子……逆子!”
情知今夜去不上孔氏了,李藿便讓幾個顧氏親兵都回去休息,隻自己默默地頂著李清的罵,給他揉著胸口順氣。
李清這輩子早已認清自己在兒女麵前父綱不振,氣過了也看清兒子全須全尾,靠著憑幾老淚縱橫的道“我隻當咱家就小娘一個不孝,原來你比她還忤逆!”
按大吳律,忤逆不孝都能判李藿兄妹絞刑了,可見李清對李藿擅自離家一事有多氣憤。
跪在李清身邊,李藿依舊低頭作孝子賢孫狀,一言不發。
這時,也得了信兒的華靜扶著肚子、帶著阿炈,一路小跑,也來了前廳。
一見夫君,擔驚受怕三天四夜的華靜,顧不得君舅在場,直接撲到夫君的懷裡痛哭起來。
阿炈才離開阿耶幾天,雖然覺得家裡氛圍變了,但他才三歲多,根本不懂。隻是阿炈看見阿娘抱著他阿耶哭,自己擠了兩次擠不進去,還被怕他碰到阿娘肚子的阿耶往外推了一把,便也癟嘴嚎啕起來。
李藿哄了媳婦哄兒子,又見父親一直幽幽的看著自己,一個頭四個大。
焦頭爛額之間一回頭,看見門口跟自己同長的書童阿銚哭得鼻涕老長,李藿不由無力的道“我這不是全須全尾的回來了麼?一點子油皮都沒傷,你們就彆哭了……”
因為見機得早打了個時間差,李藿離家這一路雖然沒少吃苦卻並不覺得驚險。
他哪裡知道,因為一直沒有他消息,家人們都已經在準備集結南地的人去滿琅琊找他的“屍首”了呢?
好容易把哭累了的媳婦、兒子都送回房哄睡,終於洗去一身風塵的李藿又去李清的院子看望老父親。
李清的院子裡,大晚上被突然叫過來的甘鬆剛剛收好針包,正接過李清的近侍遞上的毛筆要重新給李清換個方子。見李藿來了,甘鬆便起身見禮後,與他低聲說了幾句李清的病情的禁忌。
李藿一一記下。
甘鬆斟酌過藥方,時辰已近宵禁,李藿便出言留甘鬆在李府過夜。
以雙方的關係,既李清病情有反複,甘鬆住下也是應有之義。隻是他更加擔心求真堂裡那一地的戰後傷民,便婉言謝絕了。
往二門的路上,見送他的李藿一邊探問戰後傷民的情況,一邊頻頻望向隔壁燈火通明的盧府,甘鬆怕李藿拎不清,還是提醒了句“有南亭侯府的慘事,盧氏如此也是……自取滅亡。”
任誰都明白,要不是盧秋那麼快投降,南亭侯府還真不一定會慘到幾乎被滅門。
甘鬆的話讓李藿一愣,下意識問道“南亭侯府怎麼了?”。
他是從盧秋派到繒縣的手下口中知道費縣被收複的,但是中間諸如南亭侯府幾乎被滅門的事情,盧秋的手下是一字沒提。
李藿的話讓甘鬆也愣了。想起上次來是阿炈小郎君送他出府,李藿不見蹤影,便明白他這幾日不在費縣。
正好已經到了二門,甘鬆既不問李藿這幾日去向,也不回答他的問題,隻是對送自己出府的李藿和司喜等人道“夜深了,李郎君留步吧。”
這也是慣走世家大宅的大夫,除了醫術以外的基本素養之一
哪怕跟李氏這樣親近,世家裡不為外人道明的事兒,能不摻和儘量不摻和。
“等明日我讓他們送些藥材吃食去藥堂。”伸手虛扶代替傷民們致謝的甘鬆大夫一把,李藿讓可以代表自己的書童阿銚送他出府,留司喜在二門處問了這幾日費縣的見聞。
司喜快言快語,把李藿出府後費縣明麵兒上的消息全都跟他說了,然後也勸道“盧氏的事兒,孔氏至始至終未置一詞,郎君便也罷手吧。”
其實盧秋的生母就是孔氏女,孔盧兩家正經姻親,所以盧氏抄家的事兒孔氏都不管,李氏更不應該伸手——
因著有範生在中間,這麼多年合夥生意做下來,李氏應該跟苦主南亭侯府更親近才對。
站在二門裡,李藿看西麵燈火通明的盧氏一眼,再看看東麵一派漆黑寂靜的孔氏,吸了一口冬夜的冷風,一言不發的往李清的院子走去。
進了李清的臥房,李藿在外間的小火爐邊烤散了寒氣才往內間去。
榻屏還開著,李清揣著兩手,彎著兩腿,麵朝裡躺在榻上。
這姿勢,讓李藿想起當年小娘頭一次言明拒嫁時,阿耶也是如此,便輕手輕腳上前,抻著脖子一看
果然得了阿耶一個瞪視。
見狀,李藿勸道“阿耶,彆氣了,傷身。”
“傷身怕什麼?把我氣死了,你們兄妹倆就徹底鬆散了。”因為覺得能吵贏兒子,李清生李藿氣的時候倒是從來不搞單方麵冷戰那一套。
結果李清說完,縮回脖子跪坐到榻前的李藿又沉默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兒子這一沉默,老子的火又頂了腦門兒。
李清騰的坐起身,指著李藿罵道“你以為我為什麼去縣衙?李氏就隻你一脈了!可你倒好,我前腳走,你後腳就背著我親涉險地。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1,你這麼多年聖賢書都讀到大黑肚子裡了?”
雖然在心裡用李清引用的這句話的後麵一句“儘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1”反駁了李清,但是明麵兒上李藿依舊垂眸不語,乖乖挨罵。
想起兒子剛進門時就是這個死出,非得妻兒來了才開口說話,李清怒不可遏的斥道“說話!”
“我當然知道阿耶是為了我才跟他們去了縣衙。我還知道我當了阿耶,我得把阿炈撫養成人。我也知道我是李氏宗子,我得看著阿炈為李氏主枝延續血脈……”
李藿說著,聯想到剛剛得知的南亭侯拚著自己身首異處,也要把嫡長子和嫡長孫送出府去,聲音越發暗啞。
聽兒子說的這話,分明頭腦清醒,李清更不能理解“那你為什麼還要出城!就算你要為大吳儘忠,你派柳土他們去就是了,何以要親身涉險?”
李藿抬頭,直視阿耶,喉結上下滾動幾個來回才道“……阿耶去縣衙是為了我。可阿耶不是隻有我一個兒子。阿耶……你去了縣衙,萬一最後我們成了南晉人……你讓在廣固的小娘怎麼辦呢?”
所以,為了以防萬一,於大吳,費縣李氏必須得是李藿親自去報信兒,忠孝才能兩全,由此縈芯在廣固便能好過很多。
李清彆開視線“她……她既嫁了顧氏,就是顧家人了……”
“阿耶?”震驚於李清的回答,李藿脫口問道“你不要小娘了?”
……
阿耶,我不嫁!
我嫁了就是彆家的人了,哪怕就在隔壁,彆家如何待我、處置我,阿耶也是鞭長莫及!
我姓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