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公子根本不答話,反手又是一劍。頃刻間,地上就多了幾具屍體。小個子功夫不高,腿腳倒快,連滾帶爬地躲到了高手背後。端木雲端見狀,忙挺身上前,擋下了十三公子的攻勢。眾人隨即一擁而上,使出看家本領將他圍在中間。
謝輕雲喝了口酒,搖頭歎道名門正派總是自詡清高,目中無人。又說我魔界中人肮臟汙穢,百般踐踏與輕視。依我看,大家都挺臟。隻不過,我們臟的是臉,你們臟的是心。他看見一把劍劃破了十三公子的手背,心裡一緊為了一個死人,何苦?他不想再看下去,邁步朝山下走去。突然,一股涼風帶著殺氣直奔他後腦勺。他放低身子,側身閃開,回頭就是一掌,結結實實拍在了偷襲者的胸膛上。
隻聽得一聲悶哼,一蓬溫熱的血雨當頭而下,落在謝輕雲淡藍色的衣衫上,如點點落梅,煞是好看。定睛一看,施襲之人竟是十三公子。
“我……”謝輕雲的一句話剛起了頭,十三公子已借著他的掌力落腳到了崖邊。他本來想說我不知道是你。又覺得沒有解釋的必要,便定定地看著十三公子,看他遠遠地將霜月擲過來。
端木雲端不喜歡殺戮,尤其不喜歡這種趕儘殺絕的做法。慕家再有錯,也不該誅殺無辜的人。見十三公子棄劍空手,知道他已無心戀戰,隻求一死,也就收了手,靜觀其變。
在這場混戰中,石中堂又折了好幾個徒弟。他劍指十三公子,幾乎已是氣急敗壞“魔頭,看你還往哪裡逃!”
他的劍還沒到十三公子身前,就被霜月擋下“你瞎?沒見他不想打了?”
石中堂吼道“他殺了這麼多無辜的人,說不打就不打?做夢!你滾開!”
十三公子抓了把雪,擦拭手上的血“無辜?死的這些人哪個手上沒有幾條人命?你說他們無辜,他們不該死,那慕家的人就都該死麼?九公子天生羸弱,一心隻鑽研琴棋書畫,從不過問江湖事。他有什麼罪?就因為生在慕家所以他就該死?你們殺他的時候怎麼沒想過他是無辜的?”任憑他如何忍耐,他的聲音還是流露出了憤懣與悲傷,但那股柔韌之力和王者之氣,依然在。
一道如練的劍氣伴隨著一道柔淡的青光淩空而來。眾人隻覺眼前一花,雪地裡便多了個人。他身長玉立,容貌俊逸出塵,一身淺青色的衣衫簡素至極卻又不失高貴華美。他靜靜地站立,不言不語,深如寒潭的雙眼在人群中來回搜尋,像是在找人。
端木雲端剛要上前招呼,石中堂已開了口“仙界的人也來湊熱鬨了!看來剛才那人所言非虛。十三公子,不如你就告訴我們斷魂劍的下落,就當是臨死前贖罪,以修來世。”
青衣男子看了石中堂一眼,目光在十三公子身上稍作停留,就移開了。他又在人群中找尋一番,還是一無所獲,收起劍就走,飄飄的衣袂雲霞似的好看。
“來世?來世……”十三公子的聲音冷得悲愴,目光卻熾熱得發燙。“為什麼還要有來世?這一世還不夠辛苦麼?若不幸還要轉生,我寧願化作這落鳳山的頑石,旁觀世間風雲,與天地萬物為伴,也絕不再世為人!”
這番話聽在謝輕雲耳裡,竟有相見恨晚之意,眼裡不由得多了些悲憐。
十三公子將一卷經書拋給石中堂,聲音越發冷淡了“你恨我,無非是因為我殺你掌門大弟子石彧。可你問過我為什麼殺他麼?這經書是我從他那裡得來的。你留著,日後自然有人找你討要。”
石中堂見那經卷顏色泛黃,像是流傳經年的舊物,忙收入袖中。
十三公子轉向端木雲端,深深一禮“端木前輩,九公子曾在一本禁書上看到幾句和斷魂劍有關的歌訣,也不知道真假。那歌訣上說‘斷魂之劍,魂斷夢牽;見者斷魂,忘之心安;花開彼岸,生死不見;斷魂劍出,萬物殊途’。以上,便是我知道的全部。”平平常常的歌訣,經他之口念來,竟充滿了無窮無儘的誘惑力,聽得眾人心神激蕩。“我非聖者先賢,參不透這歌訣的深意,自然也無從知曉劍的下落。歲月漫長,諸位不妨慢慢參詳。”說完,縱身一躍,跳下了鬼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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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生變故,在場的人都愣了。謝輕雲最早反應過來,他跑到懸崖邊,隻見一襲染血的白衣緩緩向穀底飄去,漸漸隱於鬼穀翻騰的濃煙黑霧裡。
“他是誰?”去而複返的青衣男子凝視穀底,沉聲問。
謝輕雲黑了臉,沒答話。他粗暴地推開聚在崖邊的人群,指著月影的屍身大聲道“這個人誰也不能動!否則,便是與我謝輕雲為敵。天涯海角,我必誅之!”他飛身朝山下而去,速度快得驚人。
青衣男子也不再逗留,緊隨其後,眨眼間就沒了蹤跡。
石中堂問“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我怎麼就那麼不信他的話呢?”
“慕家九公子慕無雙天資非凡,熟讀天下典籍,號稱人形書庫。若說這歌訣是他讀典所獲,老朽倒覺得可信。回頭再看,仙魔兩界的公子同時出現在落鳳山,也絕非巧合。想必也是聽到了風聲,前來探聽斷魂劍的下落。”端木雲端掃了眼石中堂,又看了一眼躁動的人群,忍不住歎了句可惜了!
“血未乾,魂未遠,江湖卻又將風起雲湧!真不知何時才是頭!”
“這江湖的風雲,何時停過?”端木雲端收劍入鞘,神色凝重“隻盼風雲起時,你我手上不要沾染無辜者的鮮血。”
“天地不仁,世間亂象橫生,我等苦心經營方能勉強立足於世。無辜或有罪,已經沒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活下去,如何護住身後的人。”石中堂指著受傷的弟子,握緊拳頭道,“既入我門,我就有責任護他們周全,我絕不許旁人欺他辱他。”
端木雲端默立片刻,招呼眾人整裝離去。
風乍起,天地間白茫茫一片。紙片般的雪花飄落在月侍和月影冷卻的身體上,為他們穿上素白的葬衣,掩住了胸口的傷痕。月光忽然變得明亮了,如清冽的溪水漫瀉於天際。籠罩著落鳳山的那層死亡的血光,因這溪水般的光亮變得柔和安然了。而鬼穀依然是鬼穀,依然是世人談之色變,避之不及的鬼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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