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步如此神速,也難怪夜月羨慕你的天賦。莫待想著自己隻能在指尖逗留片刻的靈力,甚是無奈。他回到披香苑,和衣而睡,直睡到月上中天,整個琅寰山靜如無人才睜眼。他換了身夜行服,取下鎖魂簪收在懷裡,又易了容戴好麵紗,裝好所需之物,翻身到了牆外,直奔七星湖。
這已不是他第一次夜探七星湖了。前幾次來,他弄清楚了七星湖侍衛的換崗時間、人員安排及進出最可行的路線,卻始終沒辦法深入腹地,仔細探查。
站在琅寰山的最高處眺望,可以看見一處位置極為荒僻偏遠,密林環繞的巨大湖泊。湖泊的中間,是更為茂密的古樹群,將雪重樓的藥廬遮得嚴嚴實實,連一角飛簷一點屋頂也不露。湖麵無橋也無路,隻有一根嬰兒手腕粗細的鐵索連著藥廬前的千年古柏與岸邊的長亭。平時鐵索沉在水下,誰也看不見。若是有人求醫,駐守在湖邊的侍衛會開啟機關,讓鐵索浮出,懸於水麵。雪重樓或其門下弟子便借著鐵索過湖,來長亭問診,不會讓病人上島。
最初聽聞七星湖是禁地,連仙帝仙後都不得擅入。莫待對此並沒上心,更沒有深究。大凡顯貴人家,誰還沒個閒雜人等不得入內的隱秘之地?何況是堂堂仙界的醫仙?後來有一次,他無意間散步到結界外,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兩名禁衛軍,攔住去路將他嗬斥一番,說他私闖禁地,犯了殺身之罪。他連番解釋對方都不依不饒,雙方就動起手來。好在雪淩寒及時趕到,才避免了一場風波。他問雪淩寒為什麼不能在七星湖附近散步,雪淩寒說了緣由,總結起來,無外乎是說雪重樓性格孤僻,不喜與人交道;又說島上栽種了大量珍貴草藥,也養了諸多爬蟲,其中不乏劇毒之物,怕傷人性命。莫待對這個說法不以為然如果真是怕傷人,讓方清歌明令禁止閒雜人等一律不許靠近即可,沒必要大費周章地在湖的外圍設下雙重結界,還派了重兵把守。如此嚴防死守又諱莫如深的樣子,實在令人生疑。
沒找到合適的機會進島,莫待也不著急。他有的是耐心,他一直在等,等八月十五,等青英會。如此盛大的日子,仙界的好手齊聚琅寰山,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這個時候撒野?禁衛軍雖然加強了防備,也比平時更為頻繁地巡視,但於內心深處,誰不這麼想?誰不認為這根本就沒必要?莫待等的就是這個沒必要,因為這種想法會讓戰鬥力已達巔峰的琅寰山,警惕性反而不如平日。
這是個很難等到的機會,絕不能錯過,更不可無功而返!
幾番查看,確定巡邏的禁衛軍不在,莫待才現身。他試探著伸出手,同時做好了被彈開的準備。不曾想,他的手竟順利穿過結界,沒引起任何異動。奇怪!不是說仙界的兩處禁地都有結界麼?為何上次我進桃花林也毫無阻礙?他忽然想起來,第一次去鳳舞山莊是被雪淩寒帶進去的。出來時,雪淩寒並未相送,是他自己出了結界,離了鳳舞山莊。當時他沒在意,現在回想起來,這前後的差彆僅僅在於自己多了一支鎖魂簪。難道鎖魂簪能破結界?不可能!能破結界的是大寶貝,方清歌再大方也不會輕易送人。況且雪淩寒也說了,鎖魂簪雖是寶貝,但寶貝得有限。
思慮間,莫待已到了七星湖邊。他望著風平浪靜的湖水,拿出一疊巴掌大小浸過藥的樹葉在手裡,然後腳蹬石岸,像滿弓離弦的箭射向湖麵。待身體下降到快觸到湖水時,他便扔一片葉子在水麵,腳尖輕點葉麵,借力向上,向前……如此反複,很快就到了湖中心。而葉子上的藥被水洗淨,慢慢沉入湖底,不留痕跡。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他就悄無聲息地落腳在那株栓著鐵鏈的柏樹前,並借著粗壯的樹乾遮住身體,打量左右的環境。若不是荷塘裡的青蛙偶爾咕咕呱呱叫兩聲,間或有魚躍出水麵,這裡靜寂得沒有活物。
空氣純淨濕潤,如雨後春晨,醉人心脾。莫待緩了口氣,小心翼翼地穿過密密匝匝的樹林,走過一畦畦綠油油的藥田與怒放的花海,來到一大片房屋前。有彆於琅寰山的富麗精巧,這裡的一切都顯得原始而樸素。六七丈高,成人手臂粗細的樹乾搭建成的房屋高大通透,分為上下兩層。屋頂無瓦,鋪著厚厚的淺黃色的茅草,泛著冬日早晨煦暖的光,襯得原本素樸的環境有了一種不容冒犯的神聖。正對藥田的房屋四周遍種七星海棠,綠葉掩映的門頭上懸著鬥大兩個字藥廬。不用說,這裡就是雪重樓的住處,也是島上唯一一處有名字的地方。其餘的房屋幾乎是一個模子套出來的,高矮,大小,外形都大同小異,隻是屋前屋後的花草略有不同,但香味都是透人肺腑的,熏得人腳軟手酥,眼皮沉重。這些房屋的朝向各異,若不是常年住在這裡的人,稍微轉個方向,就找不到原來的路了。
這湖水,這樹林,這花海,這房舍,太美了!如果說琅寰山的景致是仙界最美的,那麼,七星湖就是綴在這美景上的明珠,遺世獨立,璀璨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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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神仙,真會選地方!莫待已探查完大部分房舍,沒發現異樣。是我多心了?不會。他揉著肩膀,頗為不解自從上了島,薔薇荊棘鞭的傷痕就麻麻酥酥的,像是有螞蟻在爬。在這之前,它可從沒發作過,不痛不癢,沒有任何感覺。該不會這裡有海量的薔薇?他心裡想著,腳步開始挪動。向東,向西和向南各走出一段距離後,酥麻感都不同程度地減輕,甚至消失不見。隻有向北行走時有加重的跡象。北麵是一處山坳,花草樹木遍地,沒有房屋,也沒有特殊之處。隻是越靠近那株高入雲天的生命樹,肩上的傷痕就越瘙癢難當。
莫待正要細細搜尋,冷不防生命樹上開了一個洞,出來兩個人,抬著一長條白白的東西。莫待忙藏身到花叢中,將自己靜止成一片陰影。那兩人走到山坳的最深處,將那東西扔進一個深坑就回樹裡去了。
白色的布袋裡,裝著一具雙目突出,嘴歪鼻裂,舌頭吐得老長,乾癟得皮包骨頭的男屍。一株紅色的花朵破腹而出,嬌豔的花瓣上沾滿了鮮血,詭異得令人心驚!
薔薇?還真是他鄉遇故知,難怪你這麼大反應。不知道甘夫人到此又將如何。莫待揉著肩膀,盯著屍體眼窩裡的那顆淚痣看了又看。這不是醉金枝斜對麵小吃攤的那老板麼?我還正奇怪呢,那麼好的生意怎麼就不做了?原來是被抓到這裡來了。他正欲將布袋原樣放好,不料那薔薇突然纏住他的手腕,花莖上的刺在他的皮膚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好在他反應夠快,趕在血滴落之前伸手接住。他用靈犀敲敲薔薇的枝條,小聲道“連你老祖宗的血也想喝?找死!”說完手起刀落割下薔薇,隨手撚成了粉末。他剛將袋子擺好,那兩人就去而複返,一人扛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白布袋子。
高個子喘著氣道“今天才死了四個,看來就要成功了。”他澆了兩桶油到屍體上,打著了火,“大功告成之日,咱們主上可稱霸三界!”
“豈止是稱霸三界!就是孟星魂也難逃再次被降服的命運!”
兩人憧憬著未來,絲毫不察身後的花叢中有人。不知何時,起風了。風助火勢,很快就將屍體燒成灰燼。兩人見任務完成,說說笑笑走了。莫待借著樹的掩護,跟在兩人身後,想探得進出生命樹的方法。
生命樹下,雪重樓深呼吸幾回,舒展完四肢,準備回藥廬休息。跟雪慶霄的高大英武相比,他偏瘦的體型和俊秀的容貌更具備女性特征。或許是常年與藥做伴的緣故,他自帶三分病弱之態,這使得他與一眾精神爍爍的仙家有著很大的不同。此時,他迎風而立,溫平的眉眼間隱約可見愁緒與擔憂,像個吊古傷今大誌難酬的秀才郎。風過,一點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掠過他的鼻端。他停住腳步回望,身後無人。繼續往前,那點血腥氣一直跟著他,直至到了藥廬前才消失不見。“多少年了,我這藥廬都不曾有客人來訪。閣下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長夜漫漫難捱,我正想找個人喝酒下棋。”
莫待暗悔自己思慮不周,將靈犀化作外形普通的長劍握在手中才現身“醫仙的嗅覺,當真是一絕。”
“承蒙誇獎。閣下來此,所為何事?該不是來陪我聊天解悶的?”
“聽一個朋友說,醫仙的藥廬裡養著幽冥仙花,我是來偷花的。”莫待無奈地攤開手,指著已不流血的傷口道,“百密一疏,功虧一簣。花還沒找到,就被抓了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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