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曉,梅染就被餘歡叫走了。莫待練劍回來,草堂已無人。清洗完,他換了身衣裳,前往碧霄宮上晨課。又照規定修完當天的必修課,才跟著碧霄宮的人一起前往姻緣殿。
老規矩,莫待的位置還是在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裡,前麵是異香撲鼻的高大花樹,後麵是牆,左邊是靠牆而立的果案,隻有右手邊才坐著人,竟是上次青英會上那名年輕男子。他主動與莫待打了招呼,說自己是逍遙門的掌門大弟子,名叫陳鶴寧。莫待對逍遙門隻略有耳聞,並未做過深的研究。用顧長風的話說,逍遙門看似名不見經傳,實際上大有來曆。說名不見經傳,是逍遙門沒有值得被稱頌的英雄事跡,太過平凡;說大有來曆,不僅僅因為逍遙門創建至今,尚無人見過其掌門人任逍遙的真麵目,還因為逍遙門的弟子所修仙法各不相同,皆根據自身的特性,采眾家所長,避己之短,獨樹一幟,個人特點非常鮮明。不像彆的門派,所修仙法皆大同小異,不過是因為自身條件的差異,修煉成果高低有彆而已。可見,其掌門任逍遙必定是精通仙法之人,有著非比尋常的心胸和見識。顧長風還說,逍遙門之所以能在永安殿占據一席客位,緣於幾年前雪千色閒得無聊,跑去蠻荒之境玩耍,被流放的墮仙與妖魔圍攻,遭了對方的暗算。危急之中,多虧任逍遙出手相救,才使得她免遭傷害。帝後感激,破格提拔任逍遙為仙界的護花使,領閒職,享受仙家待遇。逍遙門也因此榮登仙界的仙門簿,從此歸帝後轄製。
莫待與陳鶴寧沒聊幾句,眾掌門便簇擁著梅染進來,分賓主坐定。梅染還是青英會上的那身裝束,也還是那般一視同仁的表情,隻是眼裡的光略略柔和了些。他一眼就看見了莫待,看見他一隻胳膊支著腦袋,正盯著麵前的花發呆。
由雪慶霄和方清歌夫婦領頭,各門派依次祝賀獻禮。輪到碧霄宮了,莫待站在最後麵,按規矩跪拜行禮。梅染抬了抬手,客套幾句,沒有另眼相待。
謝輕塵送了本上古琴譜作為賀禮。梅染似乎很高興,言語中比平常多了些人情味“大公子不遠千裡而來,舟車勞頓,受累了。”
“梅先生言重了。路程雖遠卻都是坦途,原是我自己身體不好,才會覺得疲累。”
“姻緣殿有的是房間,大公子不妨小住幾日,稍事休整,等體力完全恢複後再啟程回天慕山也不遲。”
“客隨主便,但憑先生安排。”
“還有一件事想跟大公子商量,餘歡說他想向你請教琴技,大公子可願成全?”謝輕塵的琴技舉世皆知,天下人無能出其右。梅染這麼說合情合理,挑不出毛病。
謝輕塵自然無二話,謝過梅染的盛情美意,便與謝輕雲閒話。
方清歌笑道“為著往年條條框框的禮節太多,拘得小輩們辛苦。今年我們和梅先生合計了合計,決定換個方式午宴散後,大家可自由安排時間,可探親訪友,可遊山玩水,可聚眾玩樂,高興就好。晚宴在永安殿舉行,願意參加的就參加,不願意參加的儘管隨意,不必拘禮。琅寰山風景秀麗,琅寰山的人熱情好客,眾仙家大可以慢慢欣賞,慢慢體會!琅寰山歡迎各位長留!”
此言一出,人人麵有喜色,其中要數那些性子自由散漫的最是高興。倒是莫待,隻抬眼看了梅染一眼,便再無彆的表示。
方清歌指點著一班雀躍的小輩道“看來此番安排深得人心。瞧,一個二個的已經等不及要去玩了。”
雪千色道“那可不!有您和這些前輩在,我都不敢放肆,何況他們?”
雪重樓笑道“難得,難得,難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放肆。”
雪千色嬌嗔道“三叔!我說的是他們的心裡話,又不是我的。您怎麼打趣我?母後,您替我說他!”
方清歌道“你三叔又沒說錯,我乾嘛要說他。你彆貧嘴攪纏了,端正稍坐片刻,好歹也裝一裝好孩子的樣子。”
雪重樓嘴角堆笑,神情十分舒暢。
“母後,您怎麼能說我裝孩子呢?”雪千色深知,這種場合下方清歌需要一個大家都能參與的話題,讓氣氛變得輕鬆愉快,以減弱賓主間的距離感,而她這個本身就自帶話題、又對各方關係比較了解的公主無疑是製造話題的最佳人選。拿定主意後,她本色演出,撒嬌賣萌求安慰,插科打諢找幫手,將林穀隱和季曉棠等人也拉了進來。一時間,賓主相談甚歡。
眾人說笑一番,午宴就開始了。雪淩寒掃了大廳一眼,心想該來的沒來全,不該來的倒跑得快。比如,兩位貴公子隻來了雪淩波一人,此時他正安靜地吃著一碟紅色鮮嫩的蔬菜,與世無爭的模樣與其父如出一轍;比如,蕭堯的特使,一個比李日新略長幾歲的太監,顏槐玉新收的乾兒子樊讓。與李日新相比,樊讓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特點,更沒有存在感。他就像個透明人,隨便往哪裡一坐,即刻便可泯滅於眾人的視線。他自斟自飲,不在乎有沒有人招呼自己,也不主動招呼彆人,像是餓了很久的人,特意前來蹭吃蹭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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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花枝的縫隙,莫待把樊讓看了又看,一顆葡萄拿起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來,最後捏成了葡萄汁也沒吃到嘴裡。整個午宴時間,他什麼也沒吃,就隻是盯著樊讓看。而從始至終,樊讓瞥都沒瞥他這邊一下,仿佛除了那些花樣百出的美食,彆的人根本不值得浪費他的眼神。
待用過最後一輪甜品,宴會結束,眾人相繼散去,前往方清歌安排的地方休息,隻有幾個與梅染私交極好的留在了姻緣殿。謝輕塵和慕蘅正要隨餘歡去安置,樊讓過來滿臉堆笑問了安,又簡單介紹了自己,然後道“咱家想找大公子說點事,煩請上神先行一步,晚些時候咱家送他過去。”
餘歡道“大公子不問世事,公公與他有什麼話可說?”
“不過幾句私房話而已。上神不必擔心,咱家沒有壞心。”說完,樊讓以更為謙卑的姿態笑對謝輕塵,“大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慕蘅心想這閹貨如此低聲下氣,餘歡上神怕是也不好再硬攔。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這可怎麼是好?
果不其然,就聽得餘歡道“既是私房話,我也不方便繼續陪著。樊公公,今天是先生的好日子,你和大公子好生說話,彆有不愉快。”
“咱家懂得。咱家也沒有三頭六臂九條命,哪敢攪擾梅先生的雅興!”
“公公知道便好。大公子,若你身體不適,隨時叫我。”說完餘歡便走了。
“恭送上神。”待餘歡走遠,樊讓笑問謝輕塵,“大公子不記得我了?”
“恕我眼拙。公公以前在天心閣當過差?”謝輕塵知道他不懷好意,猜不透他的意圖又找不到理由脫身,隻得字斟句酌,見機行事。
“沒有。咱家就是看大公子麵善,好像在哪裡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