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萬箭穿心,五雷轟頂,雪淩寒聽見了心被碾碎成塵的聲音。此後,他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響,隻看見慕語遲胸前血流不止的傷口。被青鸞劍刺穿的人,若無神佑很難活命。他想哭,哭不出來;他想喊,張不開嘴;他想死,卻想不出該如何死才能贖罪。從前,思念慕語遲的時候,他總會暢想兩人的未來。他想過很多種結局,完美的,不完美的,唯獨沒想到還有眼下這一種。若有辦法保她平安無恙,他願用全天下人的性命去換,包括他自己!
流光閃閃爍爍,逐漸變得通體透明,沒過多久又恢複了原樣。眾人的目光被它吸引,不知道它又會帶來怎樣的驚喜,亦或是驚嚇。
慕語遲喝光壺中的酒,指著自己那一大灘血道“兩位聖人,你們不是拚上性命也要弄到那玩意麼?還熱乎著呢,不用可就浪費了。如果不夠,我可以再給你。”
“姑娘大方。天放劍上的血確實不夠,老夫也正有此意。”木蘭策浸了血,又被潑灑了混有梨花榆火的洗心池水,漸漸地由紅變白。關木通拍掌笑道“成了!成了!”
慕語遲將酒壺放在身旁,對方星翊道“替我還給輕雲。長風和城主夫婦就拜托給你和夜月了。此番恩情,語遲來生再報。”
“慕姑娘……”方星翊握著清霜劍的手緊了緊,“讓我為你療傷,好不好?”
“記得那日前往骷髏山,你問我是不是活膩了才會那樣,當時我沒有答案。我現在回答你是的,我膩了。”慕語遲靠在顧長風肩上,望著紅得透亮的月亮慢聲道,“長風在我傷與痛的裂痕處撒下陽光,讓我看到了希望,也讓我有了一生追逐的夢想。如今,希望和夢想都已破滅,我困在這人間地獄出不去了。與其每時每刻在黑暗中煎熬,不如一同歸去,倒也幸福。你不必擔心,我的生命力頑強如野草,一時半刻還死不了。這出戲唱到現在,我要看完了再走。”她合上眼,不願再說話。
方星翊垂首無語,無助又慌亂。心中那頭獸正左奔右突,想要衝破重重禁錮欣賞外麵的風景。目光向上,慕語遲胸前的傷激得他血液沸騰,他有將雪淩寒兄妹碎屍萬段的衝動,奈何沒有立場。深呼吸壓下那股嗜血的狂躁,他又是那個喜怒不形於色,永遠好脾氣的神。
血紅色的圓月靜靜地懸掛在天上,仿佛一盞著了火的大紅燈籠,襯得浮在它周圍那羽毛般的雲片也像要燃燒似的。月光灑滿大地,讓原本亮堂的退思峰沒那麼亮堂了,猶如罩了一層陳舊不堪的血蒙蒙的紗,處處透著幽暗和陰森。平坦光滑的石頭地麵被露水打濕,顏色比白天深重了許多,被滿天月光漫過,就好像喜喪的門堂前濕漉漉的青石板,守靈人總能在上麵看見魑魅魍魎的猙獰麵孔和亡人漸行漸遠的淒涼背影。露氣在草葉上彙聚成珠,那是未亡人的眼淚,沒有溫度地吞沒著往昔,悄無聲息地破碎,悄無聲息地消失不見。月亮看見了那些眼淚,它沉默以對,卻在夢裡長籲短歎。
風吹過,吹得沐浴在月光中的木蘭策簌簌作響,吹得空氣中多出了陣陣甜蜜的花香。待風停香消,木蘭策飄在空中,漸漸顯出仙氣飄飄的字跡來。
“木蘭策顯字了!”
“慕語遲果然是聖血!”
“不但是聖血,還是聖女!”
“有兵法,有仙法,還有劍法!”
“傳說是真的!木蘭策果然是寶貝!”
眾人叫著嚷著,興奮地抓耳撓腮,上躥下跳。此時他們已完全忘記了江湖道義,顧不上兄弟情義,更不在乎個人形象,一個個鉚足了勁去爭,去奪,去搶,好像木蘭策是他們的衣食父母,再生爹娘,萬不可讓彆人搶去幫忙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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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看完顯示的全部內容後,眾人都傻眼了,個個呆若木雞,已原地死去。隻見在記載仙法的一頁寫著心寬,戒欲,知足,自在,與人為善,與世無爭,謂之仙;兵法的一頁隻有十個字無章法可循,應因勢利導。“這……這是什麼?”一個抖得變調的聲音讓眾人神誌歸魂。
“啊……!”有人瘋了一樣胡亂揮著雙手,大約想將木蘭策撕爛揉碎,再一腳踩入無間地獄。“這不可能!不可能!這是假的!假的!”
“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水月硯好不容易到手了,根本沒派上用場;千辛萬苦尋找的木蘭策,不過就是幾句閒散話;想毒死仇敵的梨花榆火,轉眼又被當做籌碼雙手送到仇敵麵前。寫這木蘭策的人真他娘是個天才!天才啊!”任天放縱聲大笑,笑眾人醜態百出,也笑自己的執迷不悟。“還好還好,如他所料,不是血月引來了聖女,而是聖女的血染紅了月亮。這世間不祥的從來就不是月亮,是無情的人,貪婪的心。師父,血月終於被我們等到了!感謝方清歌,感謝她生了個好兒子!若不是他,恐怕還得費一番周折。”
“你們一直按兵不動,就是在等血月?”方星翊略加思索後又道,“準確地說,你們知道如何讓血月出現?”
關木通笑道“不然呢?對鷹愁澗的攻擊都是假象,那是為了掩飾我們真正的目的利用慕連城夫婦和慕無雙引來聖血,然後借助江逾白確認她的身份,再製造混亂,找機會殺她取血,待血月出現後找出斷魂劍的下落。”
“有血月又如何?攻不下鷹愁澗,找不到斷魂劍,就救不了帝柔。”
“鷹愁澗不必攻,因為我們要找的人根本就不在那裡。至於斷魂劍……瞧,它不就在那兒麼?”任天放指著木蘭策道,“那麼大的字可彆說你沒看見。”
方星翊這才注意到,在木蘭策的最後一頁,畫著一隻名為斷魂劍的酒葫蘆,細看竟是流光!斷魂劍的使用方法就寫在酒壺塞子上,字跡小得讓人懷疑寫字的人是存心刁難。他心裡一動,扭頭看去流光已化作一柄尚未開鋒的碧色長劍,插在離慕語遲一步開外的地方。那酒壺塞子沒沾血,還是原樣。他剛伸出手,一道人影從樹後閃出,取了劍彈身退到遠處。與此同時,任天放和未央夫人飛身而起,為爭奪木蘭策大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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