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雲也聽得來了精神,關中有人敢劫李閥的商隊,這有些不可思議——天子腳下,搶劫國公?有點膽大包天了。
眼下李閥雖然孱弱,但好歹也是關隴貴族之一,再說這批貨主裡,還有獨孤家,竇氏,這樣的龐然大物,臨汾柴家雖然在政界的影響力有限,但卻是富甲天下的家族,商路聯通四海,據說在紅毛國都暢行無阻——這賊人膽子確實有點太大了。
老馮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探頭向窗外看看,責怪道“你小點聲,這事不能讓下人們知道,牆倒眾人推的道理不明白嗎?”
李翠捂住嘴,頭點的像小雞啄米。
“主母下令各房要節衣縮食,連碳火錢都減半了。”老馮繼續說道“不過你不用擔心,天一亮我就帶些人出城伐木,咱們自己燒些碳,先頂一陣子,一切等閥主回來再說。”
“爹爹要回來了?”李翠臉上露出驚喜。
“閥主借著族祭的名義,這兩天就趕回來處理這件事情——”老馮解釋了一句,接著又說道“可是數目太大了,一家幾萬貫,這次怕是閥主的麵子,人家也不一定給。”
不給麵子?李翠哼了一聲,想了想,她不解的問道“母親這是怎麼了,幾個柴火錢又能頂什麼事?”
“隻是態度的問題——雖然那幾家不至於因為這事與李閥翻臉,但咱家也要表現的誠惶誠恐,不能落人口實。”
說到這裡,老馮滿心疑慮的看了一眼李智雲,這小家夥瞪著眼睛望著自己,到底沒有沒有在聽啊——不滿七歲的孩子,怎麼就讓人看不透呢?
李智雲感受到他的注視,立時收斂眼光,專心的看著床邊炭盆裡的木炭燃燒,擺出一副漠不關心的神態。
老馮表情的變化卻是讓大姐李翠誤會了,以為他是憂心禍事,於是安慰道“放心,爹爹能處理的——這次數目雖然有些大,但李閥也不是賠不起。”
老馮勉強的笑笑,暗道我一個贅婿擔心有什麼用,隻是自己這個傻媳婦,還不知道李閥現在隻剩下一個空架子了,還錢?用什麼還,老宅裡有祠堂和祖墳,絕不能賣掉,這座唐國公府,皇帝也不允許你賣掉——
可嘴上卻安慰道“我知道,我沒想這事兒,在想天亮出城要不要順便打些野味回來,估計未來一段時間,咱們都要過些艱難的日子了。”
“那要進深林子吧?”李翠滿眼擔憂的看著丈夫,說道“你一夜沒睡了,要不讓彆人去吧!”
老馮斷然拒絕,“不行,彆人去,鬨出是非,就滿城皆知了。”
他想了想,又叮囑道“翠姐兒,現在是非常時期,你要把內院的仆役丫鬟都管好了,實在不行就下重手處置幾個,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寬鬆了,明白嗎?”
“我知道——”李翠回道,“你小心點,林子裡有猛獸的。”
“這個你就放心吧,我和李尉商量好了,就說去選些木材,做點家具。這次帶三十個人去,就算遇到狗熊也不用怕——”院子裡中傳來了呼喊聲,老馮應了一聲,對妻子說道“我先去準備了。”
出門之後的老馮,有些惴惴不安,剛剛與妻子說話的時候,他刻意觀察李智雲的神色,卻沒有看出什麼端倪,這個孩子盯著火盆裡的炭火,似乎是聽懂了正在思考,又仿佛根本沒有聽,隻是滿心好奇的在看火苗跳舞。
讓人心生不安啊!主要是太安靜了,六七歲的男孩子應該是貓嫌狗不愛的時候,可這小家夥從來不吵不鬨,也不愛玩耍,甚至沒必要都不踏出小院一步……
除了每天的晚上,都可以看見他獨自一人在花園裡練體,那方法又從未見過,一會兒蹲下紮馬步,一會兒俯地挺身,還要跳姿勢古怪的舞蹈……總要折騰一個時辰,才肯回去睡覺。
老馮在李閥十多年見過的孩子多了,但卻沒見過這樣的——他從來沒有好奇心,給他做的木刀木劍玩具,他根本沒有興趣。
抓來哄孩子的小兔子,小烏龜,他從來不碰。
可是賬房謝夫子教他寫字,卻是教一個,會一個,讓六十多歲的老夫子大叫妖孽。
前段時間,五娘子快要嫁人了,請了琴師教她彈曲,十五歲的五娘還沒學會,不到七歲在旁邊跟著聽的他,卻能彈得有模有樣……
最詭異的一件事是,謝夫子喜歡下棋,卻又贏不過前院總管李平。
他人又好強爭麵子,所以每次兩個人對弈,老夫子都輸得涕淚縱橫,惹人笑話。
但——自從謝老夫子教李智雲寫字之後,再次對弈時,李智雲都站在老夫子的旁邊,也沒見他做什麼動作,但謝老夫子就再沒輸過。
以至於李總管現在都不來後院下棋了,想下棋時,就站在前後院的中庭處,大喊“老謝頭,你過來啊!”
這樣的孩子會是個啞子嗎?
老馮始終不敢確信,因為不管你和他說什麼事情,他都會用那雙亮如寶石的眼睛看著你,然後一言不發的離開。
讓你根本分辨不出,他是真不會說話,還是不屑與你說話。
不過事關李閥的安危,這孩子總不會沒點分寸吧!老馮暗自想著,一切還是交給閥主處理吧,反正我是如實彙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