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裡傳出了李建成激動的聲音。
“是父親讓我回去了嗎?”
他跑過來打開門,卻看到是那個最討厭的弟弟,立刻大失所望,厭惡的問道“你來乾什麼?”
李智雲也不在意,將手中的熊皮遞了過去。
“給我?”李建成一愣,目光卻在上下打量,觸及到李智雲滿頭的雪花和泥濘的靴子時,不由心中一震。
李智雲將熊皮強行塞進他手中,自己則鑽進屋子裡,他在外麵溜達有一陣子了,也凍得發抖。
“來這時暖和些。”李建成披上熊皮,將他領到桌子前,燭光雖然微弱,但好歹還是熱量。
“你大晚上的不睡覺,來給我送皮袍?”他有些吃驚的問。
李智雲點頭,拿起桌子上的筆,寫道“三姐已經病了,你不能再病了。”
李建成見到他寫的字,立時眼睛一亮,原來字可以這麼寫的嗎?但看到內容時,卻立刻色變。
“秀寧病了嗎?”李建成麵露擔憂,追問道“是怎麼回事?”
“腿受了傷,而且在發熱。”李智雲繼續寫著,眼睛的餘光卻在繼續觀察著李建成,見他神色之間的擔憂不似偽裝,不由得生出些許好感,這個大哥還是有點人味的,隻是對自己不好,這個就沒什麼可說的了,畢竟嫡庶有彆,尊卑有序,是這個時代的普世價值觀。
“我們去看看她吧!”他又寫道。他進來,就是想讓李建成給他帶路,也順便了解一下這位大哥,知己知彼嘛!
李建成遲疑起來,在柴房裡轉了兩圈,最後苦笑道“稚兒,你不知道,咱們家的家法是不許違背的,惹是我和你去看了秀寧,那這懲罰就要加倍的。在這柴房裡待六天,大哥就凍死了。”
李智雲心中鄙夷,卻也因此了解了他的為人,就是被管束的太多,沒有自己的主見,做事情瞻前顧後,拿不定主意,又沒有經曆過多少事情,心思想的簡單,至少現在看他不是什麼壞人。
“父親也是的,我始終都不明白自己哪裡做錯了,他直接告訴我不就行了嗎?非要讓我自己想——”李建成開始怨天尤人。
“這鄭家好心好意的送錢過來,咱們大大方方的接下,就不行嗎?有什麼可怕的呢?等來年收了租子,再還給他們就行了——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嗎?”
“稚兒,你都不知道,我讓郭氏聯絡鄭家,費了多大的力氣啊,看了人家多少白眼?”
他不停自言自語的問,滿臉的激憤之色。
“還不上呢?”李智雲拿給他看。
“還不上?怎麼可能?”李建成冷笑,說道“李閥在晉陽北麵有百頃良田,隻要收了租子,自然能還上。”
李智雲一怔,他倒是第一次知道,李閥還有這麼大的資產,那為何還會陷入財政危機呢?
但隨後一想就明白了,晉陽北麵是隋朝和突厥的緩衝地帶。
先帝在時,突厥臣服,李閥在那裡的產出自然非常豐厚,但現在突厥已經開始蠢蠢欲動,時不時就會到邊境上劫掠一番,李閥不但沒有產出,恐怕每年還要搭進去不少。
他同情的看著李建成,這孩子還活在夢裡呢。
這座柴房真的很冷,李淵的心有點狠,估計他想不明白,李淵是不會讓他出來的。李智雲決定點醒他,省得萬一真凍死了。
這不是他改變立場了,而是他覺得如果李淵沒有看到自己的筆記,那就不一定會處罰李建成,隻會耐心的和他分析這裡麵的利益得失,這人就怕比,看著小兒子的優秀,再看看長子蠢得和豬一樣,誰能不生氣?
“滎陽鄭家也許彆有所圖。”他寫道。
“鄭家彆有所圖?”李成建曬笑,連想都不想,直接反問,“鄭家可不是什麼小家族,能圖咱家什麼啊?稚兒,你肯定不了解鄭家,那也是權勢熏天的一方豪族。”
李智雲氣壞了,我能不了解滎陽鄭家嗎?我比你更清楚滎陽鄭家是什麼貨色——
他們也是從東漢就興起的大家族,在南北朝更是風光無限,胡靈太後與鄭儼的那點風流韻事,早就名留青史了,而且若不是鄭儼這禍害,北魏也不能分裂,至於現在滎陽鄭家與趙郡李氏,隴西李家,世代聯姻,更是權貴圈子裡的頂流——
胡靈太後和鄭儼的事情,想看自己查,有違人倫,不寫了。
等等,聯姻?他腦海裡閃過靈光,對了,李建成就是滎陽鄭家的女婿。對的,李二的媳婦叫觀音婢,李大的媳婦叫鄭觀音,但那應該是李淵當上晉陽守備之後的事情吧?
李建成不知道他已想了那麼多,仍舊為他解釋道“稚兒,你不知道,鄭叔父和父親關係可好了,父親在滎陽當郡守時,兩人天天待在一起,隻是不知道為何父親不肯接受鄭家的好意。”
這就讓人無語了,李智雲抓抓頭,他沒想到李建成能自以為是到這種地步。
你就不能想想,萬一有呢?
而且人情難還這個道理,就那麼難理解嗎?
鄭家又不是竇家、柴家那樣的姻親,也不是獨孤家那樣的高高在上的皇親國戚,更不是晉陽王家那樣的血親,憑什麼要幫李閥?他們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什麼目的現在不好說,但肯定不是看上你這個女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