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媽媽搖頭歎氣，率先發起了牢騷，她手中的碗筷在粗糙的飯菜間徘徊，挑剔的目光與平日裡安靜享用每一餐的模樣大相徑庭。
碗中菜肴混亂交織，似乎失去了往日的精細，一股腦地擁擠在一處，顯得有些雜亂無章。
“夜幕降臨，我們還要趕回簫府休息，次日清晨又得起個大早奔波至此，這樣的日子真是疲憊不堪。”
賴媽媽不滿地用筷子輕輕敲擊著碗沿，語氣中夾雜著幾分疲憊與無奈。
眼前的飯菜，竟是出自她們自己的雙手，一番忙碌之後還得親自下廚，心中的不快油然而生。
“想要我們留宿此地？我看她們既沒有那份魄力，也未有那等福澤。”
齊媽媽聞言，目光銳利地掃視眾人，她的眼神仿佛在責備她們對這份暫時的差事滿腹怨言，絲毫沒有將宋家女主人放在眼裡。
在這短短數日的服務裡，一開始就抱怨連連，分明是對錦歌夫人的不敬。
“我們又豈會稀罕留宿這裡？總共不過三間正房，哪還有我們的份？就連朱媽媽她們也隻能將就於雜物室之中，難道還真讓我們與草木為伴，露天而眠？”
賴大娘思及此，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惶恐，與一個已逝之人共享屋簷之下，那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她隻好軟下語氣，神色複雜。
正當她們議論紛紛之際，春梅緩緩步入小院，她輕盈的步伐帶起一陣微風，幾位婆子心領神會地交換了眼神，隨即收起剛才的議論，靜候春梅的到來。
春梅麵帶微笑，溫婉地向她們致意
“諸位大嬸，我家夫人有言在先，深知大家的勞苦功高，但宋家條件實屬有限，對於不能好好款待各位深感歉意。再者……唉，夫人的兄長不爭氣，賭博敗儘家財，讓諸位這般勞碌，卻連一份心意都無法表達，夫人心裡真是愧疚不已。”
春梅的話音裡帶著一抹憂愁，幾位婆子聽罷，麵麵相覷，心中卻暗自嘀咕。
要知道，老夫人不久前才贈予宋家二百兩銀票，為何此刻又說拮據，無法表達心意？
話雖如此，其實幾位婆子原本並不急於離開，一則是因尚未得到應得的酬勞，二則宋家小院的清靜也頗為宜人，她們便借故逗留。
此刻聽聞沒有賞金，林大嬸連忙追問道
“春梅姑娘，你家少爺究竟欠下了多少債務啊？”
春梅眉頭微蹙，眼珠一轉，明白此事難以回避，於是故意做了一個苦惱的表情，歎了口氣，佯裝憤慨道
“提及此事便心痛，整整一千五百兩的本金，再加上那額外五百兩的利息，好在債主念及老爺的顏麵，慷慨免除了利息。即便如此，匆忙之間變賣家產，也不過隻換得了六百兩銀子，唉，真是世態炎涼啊！”
幾個婆子眼神交彙，彼此心中的小算盤劈裡啪啦作響。
老夫人恩賜的碎銀加上二娘子暗中塞的那幾張票子，數來數去，仍舊難以填補這次差事所需的成本，她們臉上的笑意逐漸凝固，心底那份對賞錢的渴望也如同沙漏裡的細沙，一點點流逝殆儘。
“唉，話說到這份上，我倒是忘了，下午還約了那位口碑極好的郎中來給我這老寒腿瞧瞧，怕是要失陪了。錦娘子都說差不離了，我就不必再去添亂了，不去了，不去了。”
柳大娘眉眼一轉，話語裡帶著三分推諉七分狡黠，腳已不自覺地往門外挪動。
其餘婆子眼看無利可圖，也如樹倒猢猻散般，急著找各自的借口開溜。
“對對，說起來，家裡的老太婆這兩天風濕又犯了，我得趕緊回去看看。錦娘子，您就通融一下，讓我請個假吧，我，我這就回去照顧她。”
賴大娘眼珠一轉，也忙不迭地找了個理由，企圖脫身。
春梅自是不會強留，隻是溫婉一笑，輕輕點頭以示理解。
餘下的婆子一看勢頭不對，也紛紛借故離去，場麵一時變得冷清許多。
最終，場上僅剩下兩三名婆子未離去。
春梅望著她們堅定的身影，心頭不由生出幾分詫異與不甘，卻仍維持著溫柔的笑容，輕聲詢問“三位嬸子，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這三位外表憨厚，聽見春梅詢問，連忙擺手，語氣中滿是誠懇“沒，沒彆的，我們就是看孫嬸子和李嬸子兩人怕是忙不過來，想著多個人多份力，過來搭把手。”
春梅心頭湧起一陣意外與感動。
原以為提到無賞可分，她們也會如其他人一樣離開，卻未料到她們竟願留下，不禁有些歉意“實在抱歉，因家中主人手頭緊，無法給出應得的賞錢，他正打算親自上陣。各位嬸子這般古道熱腸，實在讓人感激。”
高嬸子麵龐慈祥，聞言展顏一笑，聲音溫和如春日暖陽“錦娘子自家也有難處，咱們同是服侍人的，哪裡會計較這些。再說，在府裡做其他雜活，也是同樣的工錢，難得這裡自由些，不用時刻被人盯著，反倒是輕鬆。”
另外兩位婆子也點頭附和，雖然人心難測，但這高嬸子的真誠卻是肉眼可見。
這時，孫嬸子也開了口“春梅姑娘，你彆擔心，這幾位和我們兩個是老交情了，大家都是自願來幫錦娘子的。”
春梅聞言，深知多言無益，隻得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代我家主人先行謝過各位的好意了。”
言畢，她微欠身軀，隨即轉身，步履匆匆地離去。
回到錦歌身邊，將事情原委告知，錦歌也是一臉的驚訝。
原以為那位表姑娘找來的婆子們，不是貪圖小利之輩，就是趨炎附勢之流，卻不承想，在這世俗之中，竟還有講求義氣之人。
“罷了，我原計劃出門另尋助手，現今有這三位願意鼎力相助，也是樁好事。對了，她們離開時，日光那小夥子應該還在外頭守著吧？”
錦歌心中暗自盤算，對未來多了幾分信心。
這是錦歌深思熟慮之後的布局，她精心策劃，先派遣機敏的春梅，如同一隻靈巧的燕子，輕盈地穿越過院落的幽靜，為日光捎去一封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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