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衡聽後眼眸一動，那寒冽的眼神總算有了些人間的光亮。
“知道了。”齊衡說道，隨後隻身來到偏殿。
此時太陽已經西落，偏殿朝北，裡麵陰暗寒冷，沒有絲毫人氣。
他已經很久沒有到這裡來了，小的時候，玉兒經常在這裡拉著他還有孟晚晴玩兒捉迷藏。她鑽到窗簾裡，自以為藏得好，卻露出一個圓圓的屁股。而孟晚晴和自己相視一笑，兩人故意裝作找不到她的樣子，在偏殿裡轉悠，呼喚她的名字“玉兒，你在哪兒呢？怎麼找不到你啊？”
玉兒就躲在窗簾裡偷笑，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而如今，窗簾褪去了顏色，上麵蒙了厚厚的一層灰，一切都成了泡影。
齊衡緩緩打開宮裡送出來的那些木匣子，那雙大手因為心痛而顫抖，但是臉上卻依舊冷冽。
匣子裡都是齊如玉生前喜歡的東西，麵人，糕點，堅果，嬰兒的小衣服全都是自己先前買給她的。
那個粉麵桃花的麵人顏色依舊鮮豔，麵容依舊飽滿，咧著嘴笑得眉開眼笑。而伊人卻已經是一具白骨，長眠於地下，此生不得再見。
齊衡的心像是被揪住一般，他透過這些沒有生命的物品仿佛能看到妹妹那圓圓的臉蛋，圓圓的鼻頭，圓圓的小嘴，正笑著對他撒嬌道“哥哥，我想吃糕點了！”
齊衡忽然一笑，然而那張透著幾分稚氣的臉卻立馬消失了，轉而換成了一個渾身是血，看不清臉的女子，正在深淵裡呼救。她極力嘶吼，極力往上爬，可是不管怎麼爬都爬不上來，最後被一雙腳無情地給踢了下去。
隨後她迅速墜落，粉身碎骨之前，她大喊道“哥哥，幫我報仇！”
齊衡鬼使神差地抓起匣子裡發了黴的糕點，一口一口地塞到嘴巴裡，直到全部吃光。他整個人卻是異常地冷靜，沒有狼吞虎咽，麵部也沒有絲毫誇張的表情。
倏忽，他眼神堅毅，淡淡地道“玉兒，你放心去，哥要將屬於你的，屬於我們齊家的都搶回來。”
齊衡剛要轉身離開，猛然瞧見一堆嬰兒衣服裡夾著一封信。
打開來，裡麵是慧嬪的筆跡。
齊衡的眼眸又是一動，眼底多了一小抹他自己都未必覺察到的溫情。
孟子廷死的時候，齊衡對慧嬪的痛感同身受，在一棵光禿禿的大樹下陪著她度過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晚。
而如今齊如玉不在了，慧嬪也和齊衡一樣痛心疾首。雖然信裡沒有一句含情脈脈的詩句，但每一個字都寫滿了關心和無言的支持。
玉貴人薨逝，她宮裡的奴才是要被分到其他需要用人的地方的，一般都不是什麼好去處。
慧嬪將齊如玉的貼身婢女彩雲給要了去，放在身邊服侍。一是讓彩雲有個依靠，二是以後和齊府聯係也方便些。
當然還有第三點，是慧嬪沒有說的。她和玉貴人的計劃應該沒有彆人知曉，但是彩雲知不知情是慧嬪拿不準的。
萬一彩雲被人調查，或是她以後說漏了嘴，那也是個隱患，不如將她留在身邊放心。
信的結尾用標準秀氣的小楷寫道“逝者如斯夫，望珍重。”
齊衡緩緩將信收好，放到了胸前的內衣裡。
再抬起頭的時候，眼神裡便再也看不到了一絲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