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公開透明可借鑒的原則。也就是說,你當前所判罰的案件,要在全國範圍內有借鑒意義,彆人遇到同類的案件,可以直接拿你的判罰當成標準,而且不失公平。
三個原則說完,眾人麵麵相覷……
他們似乎第一次窺見了法之真容,有如聞大道之喜,如果此刻不是全麵封鎖,林蘇這番論道,該當又是遍地花開。
但是,將這三個原則套在十六名高官叛國上,似乎……似乎有些太輕了。
老天作證,他們是開明之人,他們也漸漸走出了“祖宗之法不可廢”的桎梏,他們能夠接受變法,他們也接受誅九族過於嚴酷,但是,讓他們從一個極端一步走向另一個極端,從過於嚴酷,到過於輕,他們還是難以適應……
章浩然輕輕吐口氣“林兄之論法,於我如撥雲見日一般,該是真正的大道之言,然而,叛國重罪,重拿輕放,似乎難以起到震懾作用,對於將來的治國,怕是會埋下一個隱患。”
是啊,眾兄弟也一齊讚同。
如果叛國之罪,最終還能家族保全,後麵的人會不會失了敬畏?以後豈不還有更多的人會叛國?
林蘇微微一笑“輕嗎?也不輕吧?十六位高官,每一個都曾是跺跺腳地動山搖的大人物,因為一場叛亂而身死道消,他們的家產,亦是因他們出賣良知所得,抄他個傾家蕩產毫無障礙,他們的直屬子弟,三代之內不可為官,免得他們為父輩罪行翻案或者報複……這還輕?”
眾人心頭微動,倒也是,輕與重是相對應的,相對於誅九族而言,林蘇的方案是溫和到了極致,但是相對於往日榮華富貴的他們,抄家殺頭,卻也重到了極點。
林蘇道“再說說你們說過很多次的震懾性……所謂震懾,主要針對的是想犯罪的人,對於原本就沒有犯罪意願之人,震懾本身毫無意義。既然針對的是這些人,就看這些人內心最在乎什麼,他們在乎的是九族嗎?我不說他們完全不在乎,但是,他們最在乎的還是自己!自己都沒了,有多少人去管身後是否洪水滔天?所以,隻要明確違法必罰的原則,並堅定地執行下去,對這些有犯罪意願之人,震懾的作用一直都存在。”
眾兄弟點頭,倒也是!
林蘇品了一口茶繼續“最後,我提醒眾兄弟一下,大蒼叛國誅九族的律條存在已有千年,但是,如此嚴酷的條款,為何沒能製止叛國賊一次次鋌而走險?這恰恰是過於嚴酷的律條帶來的後遺症。”
秋墨池心頭怦怦亂跳“林兄請指教!”
林蘇道“一人叛國,九族殉葬,那麼,一旦家族中有一個人走上了這條路,就將九族一齊捆綁,叛了是死,不叛也是死,既然都是死,為什麼不乾脆舉族押上,博一線生機?”
眾兄弟全都大震……
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真正被林蘇打動……
因為林蘇指出了一條客觀存在的人性!
這個世界,勾連極廣,任何人九族之中,都有無數的交集,誰也不知道家族之中是不是會突然冒出一個叛國賊來,一旦冒出來,其餘人怎麼辦?
他們沒有任何退路,隻能冒險一博!
這條國策,本意是杜絕叛國,但是,在某些特定情況下,反而會擴大叛國的麵,因一人而捆綁一族,小事件轉眼間變成舉族同叛的大事件。
這就是國策的悖論!
這就是執罰過度產生的惡果!
秋墨池道“三百年前,白雲城主,就因為其子叛國,最終舉族同叛,西南戰火一燒七年;兩百年前,洛陽之傷亦是此例;二十年前,南方赤木之變;八年前,賀蘭李氏之變……全都是因為家族中一人叛國,其餘人退無可退,進而鋌而走險的案例!”
章浩然道“如果林兄這套法論早日出世,罪不及無辜,那麼,這些案例興許會有另一種完全不同的打開方式,家族之中深明大義的人聯合起來,將此人抓起,叛國案豈不就平息了嗎?”
霍啟目光閃動“林兄,小弟覺得你需要論一場道!就在文淵閣論法!你此法一論,完全吻合儒家仁義,興許此論一出,你在聖殿的日子就會好過很多。”
這話一出,眾兄弟全都安靜了……
每個人眼中都有光……
有些事情大家不大好提,但是,彼此心中如明鏡一般,林蘇走的是兵道,一向主張鐵血殺伐,而儒家主張卻是仁義寬恕。所以,他與儒家的關係漸行漸遠,將來如果在聖殿之上有大道之爭的話,最大的可能就是兵道與儒家之爭。
這是懸在林蘇頭頂最大也是最可怕的劍。
因為儒家,把持聖殿!
但今夜一場論法,林蘇的觀點異常溫和,充滿仁慈寬恕,這是吻合儒道的!
如果他在文淵閣論法,豈不間接向儒家示好?
他們之間的裂痕,豈不無聲無息地修複?
霍啟能提出這個意見,其實也是眾兄弟們一直在為他尋找的路……
“霍兄心意,小弟自知,此事,待我想想再說……”
今夜一場聚會,有波瀾起伏,有溝通交流,有情感碰撞,亦有論道……
眾兄弟在夜深人靜之時全都散去……
林蘇漫步返回臥室,內心一事徘徊……
臥室門關上,丫頭退下,周魅的身影出現“我個人覺得霍啟今天出了個好點子,這小子似乎得了高人之指點。”
“這個點子好嗎?”林蘇道。
周魅道“如何不好?我雖然不知道聖殿是個什麼模樣,但我知道聖殿是儒家一手遮天的,你這攪屎棍入聖殿,跟他們想必也是碰撞得火花四濺的,而你今夜不管是基於解救你家小情人也好,基於解救你家老娘的親姐也罷,反正是溫和得不象你林三郎,這難道不是恰好吻合儒家要義?這難道不算是向儒家示好?”
嗬嗬……
林蘇內心回了她兩個字……
丫頭你還是太年輕,你根本不懂何為儒家!
他們如果真的那麼仁慈,為何誅九族這樣的律條他們千年來熟視無睹?
你以為我論法,是向儒家示好?
不,他們的理解可不是這樣,他們會認為我在挑戰傳統秩序!挑戰傳統就是在挑戰他們!
此外,林蘇之法有一核心,那就是違法必罰,執罰必嚴,這是典型的法治思想!這跟儒家人治思想也是背道而馳!
那麼,法治思想應該對應法家吧?聖殿法宮想必會喜歡!
屁!
他們最最痛恨倒是真的!
法宮是有法條的,是有一套完整的法家思想的,你在他們這一領域發布新的言論,那叫什麼?叫爭道!
就跟林蘇當日青蓮論道論畫,如同刨了畫聖聖家祖墳一個道理。
救陸幼薇是一件小事,林蘇有一百種辦法可以輕鬆完成,比如說讓她剪剪頭發就是其中一種,頭發一剪,在外人眼中是出世,但在林蘇眼中啥也不是,沒頭發就不能撩嗎?怎麼可能,沒頭發又不影響手感……
越過原來不合理的所謂祖宗成法,其實也不難,當規則製定權握在手中的時候,什麼事情做不到?陛下在他這一邊,新提拔的一大批朝堂要員都在這一邊,什麼事情不好辦?
按理說,現在不需要變法!
然而,林蘇卻也知道,當前需要一部真正意義上的法律!
大蒼百廢待興,大蒼需要萬裡晴空!
很多小媳婦對他盲目崇拜,覺得林郎安好就是晴空,但是,他卻深深地知道,一個國家想要真正的富起來,民眾想要頭頂的三尺晴空,他林蘇不是關鍵,關鍵是要有一部法律!
讓民眾有所依,讓民眾有所靠,讓民眾的財產看得見,摸得著,守得住!
讓民眾真正放下心來,背靠大樹,心無旁騖地發展生產!
這份發自內心的信念,才是所有人朝著一個目標前行最根本的動力之源!
否則,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不知道頭頂哪一天掉下一顆雷的生活狀態,誰能放開手腳追逐幸福的進程?
他思考的過程中,周魅坐在桌上,兩條腿還一蕩一蕩的“我怎麼覺得你有點犯難?要不,你還是放下算了,我現在去找陸幼薇,讓她把頭發剪了算事,據我對你的了解,女人有沒有頭發,一點都不影響你下手去禍害,講通了這個道理,我想她也會很樂意遁入不知道空不空的空門……”
林蘇橫她一眼“急什麼!”
“倒也不是很急,關鍵是長夜漫漫的,不去靈隱寺我乾點啥?直接睡覺麼?”
睡覺?林蘇目光抬起,瞅著她……
周魅接觸到他的目光,似乎突然警覺“我的天啊,我是不是撩起了你的某種心思?你可彆弄錯了意思,我說的睡覺,是很正常的睡覺,一個人睡……”
林蘇笑了“一個人睡覺有什麼意思?搞點活動才有意思!”
周魅臉蛋紅了,從來不曾慌過的她,慌了。
林蘇嘴唇慢慢湊過去,周魅眼神一頓亂轉,內心一下子開了一朵帶著七彩加框的花……
終於來了!
他終於下手了!
要搞“活動”……
這不好吧?我還是黃花閨女呢,我爹還是宰相呢,你上來就要搞活動,誰受得了啊?你好歹先來點前奏啥的,比如說抱著我唱首歌兒……
我得跑啊,不跑真不象話!
但是,雙腿為什麼有點不聽使喚呢……
林蘇的嘴唇湊近她的耳朵,說了一段很長的話……
周魅狂亂的心思,刹那間沉靜……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