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蒼守夜人!
何敬忠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林常行,請坐!”
“何長老,請!”林蘇微笑,手輕輕一引。
兩人分賓主落坐。
相見至此方才步入正軌。
隻因為林蘇親口說過,他不會乾預皇朝更迭,他隻是前來觀禮。
隻要是基於這種出發點,何敬忠沒有任何理由跟他敵對。
城門之處,新皇步輦回程。
穿過玄武大道,四周百姓跪地。
穿過朱雀大道,兩側文人躬身。
踏上白虎大道,肅殺的禦林軍組成堅實的盾牌。
踏上青龍大道,前麵就是文廟,幾乎所有一品、二品朝官儘在此地恭迎新皇。
新皇目光投向四周,心中快慰無限。
果然還是諸葛清風說得對,富貴險中求!
這一求,是天下奇險。
但是,這一求,卻也永定大局。
如果是往日,他還需要擔心朝官隊伍穩不穩,三日前的兵聖顯聖,重建兵聖聖家,朝中他難以把控的朝官,全體回歸聖家,他目前的朝官體係,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弱勢朝官體係,他完全可以掌控。
葬州朝堂,前所未有的乾淨。
他東方閣腳下之路,前所未有的平坦。
如果說尚有最後一點點餘憂,大概就是這些參與異族的戰後紅利了。
這些異族一個比一個心野,還真是難辦啊……
這些事情放到以後再說,先走完最後一個流程……
他下了步輦,在全城民眾矚目之中,開啟了他的帝王首秀。
踏向文廟金圈,旁邊的文淵閣大學士手一伸,三根香送到他手中。
這是三根聖香……
文廟之中,何敬忠慢慢放下茶杯“林常行且在此飲茶觀禮,本座……”
突然,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林蘇霍然抬頭,盯著天邊……
轟地一聲,天空陡然大震,白雲飄蕩處,一個巨大無邊的白骨骷髏宛若從天外而來,骷髏慢慢俯身,千丈身軀宛若巨山將傾,給全城之人一種無邊的壓迫。
全城之人同時一驚,目光陡然抬起,盯著西北。
就連新皇身後的禮樂,也突然岔了音……
新皇霍然抬頭!
新皇身後的一名金甲將領一聲大喝“何方妖孽?”
四字如劍,化為百裡洪流射向西北,氣勢驚天動地。
然而,骷髏巨口一張,這挾著浮雲、挾著無邊氣勢的洪流巨劍吞入他的口中,消於無形!
與此同時,似乎天外巨人踏步,伴隨著一聲沉悶的腳步聲,這白骨骷髏身邊,再增一名白骨骷髏。
又是一聲沉悶的腳步,東邊一具骷髏出現。
接著又是一聲沉悶的腳步,北邊骷髏出現。
沉悶的腳步一步接一步,轉眼之間,京城四境,九具白骨骷髏齊現。
九具白骨骷髏,全都是千丈之軀。
九骷髏齊聚,方圓百裡之遙的京城,宛若在他們掌中。
禁宮大統領大驚失色“葬區戰靈!葬王……”
聲音未落,一個金色的王座從天而下,遙遙出現於京城之上。
王座之上,葬王極具分辨性的肥胖身軀微微前傾,俯視雄州,他的身後,萬古青天,浮雲一絲也無,他的神態,極具威嚴,他頭上戴的是金冠,他身上穿的是華服,這是跟往日葬區形象完全不一樣的形象。
今日的他,盛裝!
“葬王!”新皇緩緩抬頭“寡人專程派使前往葬區,恭請葬王赴京觀寡人登基之禮,葬王今日前來,可是應寡人之邀,觀禮而來?”
所有人都看出,這不是觀禮的路數,但是,新皇頗有城府,卻也給了葬王這一級台階。
可惜葬王根本不下這級台階。
葬王冷冷道“本王今日前來,隻為為國除奸!”
所有朝官同時心頭大震,為國除奸?
除誰?
會不會是我?
如果說彆人想除了他們,那純粹是見鬼,但是,葬王本身就是鬼啊……
葬區實力,不在皇朝之下。
葬王行事,肆無忌憚之至。
先皇在位之時,他就曾當著先皇的麵,殺了七皇子,而且麵向全天下與魔族有染的家族下了殲滅令,即便先皇如此強硬的帝皇,也救不了自己的兒子,甚至還不得不配合葬王的殲滅令,從那些家族中揪出了一些人,明正典刑以回應葬王關切。雖然說揪出來的人沒幾個,隻是個象征意義,但這象征意義也折射出葬王的不好惹……
新皇道“為國除奸固是大義,但此時卻是不宜,葬王如有興,敬請稍候,寡人文廟敬道之後,與你金殿一會!”
雖然在葬王強勢壓迫之下,但這位新皇卻是神情自若,不卑不亢,初步展現一代帝皇的風度。
葬王搖頭“本王欲除之奸,乃是弑君奪位之大奸,豈能任由你這奸徒順利登上皇位?”
他的聲音覆蓋全城……
所有人同時大驚……
弑君奪位?
天啊……
這怎麼回事?
新皇臉色陡然一沉“放肆!”
伴隨著他這一聲大喝,他掌中皇印陡然一亮,無邊的皇道聖光將他映襯得無比神聖莊嚴。
但空中的葬王一聲大喝“東方閣,你敢於勾結異族、勾結魔族,弑君奪位,殺兄殺弟,妄圖將葬州大地,交與魔族,你就不配執掌葬州!你們東方氏四百年來,倒行逆施,與魔族、異族深度勾連,禍亂邊城大地,也根本不配執掌葬州!基於人族大業,我君家重出葬州,再拾先皇傳承,為葬州大地正本清源!”
“葬王,你們君家的時代,早在四百年前就已經過去!今日的葬州,乃是我東方氏的天下!”
葬王冷冷道“葬州山河給你治理四百年,如果你們東方氏能夠治理,我君家甘心葬區一隅也未嘗不可,但是,你東方氏治理之下的葬州,已為人間魔域,豈能任由你這人族之患釘在葬州,成為人族最大的禍患?是故,今日,本王與你之爭,乃是人族命運之爭!”
這話一出,滿城之人心頭竟然同時植入了一個微妙的變化……
今日是登基大典,理論上任何人搗亂,都不占大義,至少在葬州億萬百姓心中不占大義。
但是,這位葬王幾句話一說,改變了這種認知。
他首先拋出新皇弑君奪位的勁爆消息,讓剛剛過去的先皇之死疑案,再度浮於水麵。
先皇之死,著實疑點重重,一日之間,先皇和四位皇子同時被域外勢力所殺,為何?一個最簡單的推斷就是且看這件疑案之後,何人得利。
得利之人顯然就是新皇。
先皇一死,國不可一日無君,必須有個繼承人。
先皇眾位皇子全都沒了,隻剩下一根獨苗,就是新皇,這位新皇自然值得懷疑。
隻是先前沒有人敢說出口而已。
現在葬王挑明了。
現在話題更是再進一步,直指新皇與魔族、異族勾結。
這其實也是眾人一直都在懷疑的地方,林蘇上次葬花閣以文道洗心審訊七皇子,跟葬王打了個配合,皇室跟魔族、異族勾聯的種子,那個時候就已經在民眾心中生根發芽,同樣沒有人敢明著提。
如果僅僅是這些,葬王依然處於劣勢,因為懷疑僅僅是懷疑,葬王難以撼動根深蒂固的皇朝法度。
然而,兩人話題一轉,竟然切換到了東方氏和君家到底誰更適合成為葬州之君的話題上來。
這話題就微妙了。
君家,是東方氏之前的皇朝姓氏。
君家,在這片天地執掌的時間比東方氏更長。
現在似乎不再是一個新皇就位,另一個外來者攪局的問題,而是皇朝正統誰更優的問題,很少有人意識到,當話題進入這一境界之後,葬王已經贏了,為何?因為他在民眾心目中,第一次跟皇帝分庭抗禮——一個明顯處於攪局者角色的外來人,轉眼間與皇帝處於話題的兩端,而且絲毫不顯突兀,本身就是一場大勝……
葬花閣裡,諸葛清風手中茶杯重重一落“蠢貨!”
是的,他罵的是東方閣。
彆人或許看不出來葬王幾句話的用意,他豈能看不出來?
葬王身份最特殊的地方,就在於他是君家後裔,他家祖上也曾是這片天地的皇,東方氏是從君家手中奪走的這皇位。
這些東西在眼前萬萬提不得。
你東方閣如果稍微有一點點頭腦,就該斬斷葬王奪位的所有正當法理,就不該將話題當眾延伸,東方閣畢竟還是嫩了些,自己將話題引到了四百年前,豈不是個蠢貨?
旁邊的杜冰臉色陰沉如水“你有沒有看出來,葬王突然出現,極有可能跟林蘇有關?”
諸葛清風全身一震,目光慢慢抬起“我們一直在猜測他出手的角度,現在答案出來了,這,就是他出手的角度!直接顛覆皇權!”
杜冰道“正是!你也說了,聖殿法理鎖死了他所有的可能,但是,法理卻也鎖死了聖殿,葬王出手,顛覆皇權,聖殿同樣沒有理由阻止。”
諸葛清風輕輕吐出口氣“好一個林蘇,還真是但有難題俱可解啊,如此局勢之下,他竟然也有出手的角度,葬王……我怎麼就忽視了這一重變數?”
葬王,他其實沒有忽視。
他已經給葬區準備了幾手方案,但是,所有的方案都是在東方閣順利繼位之後。
但如今……
林蘇棋盤上先落了子,直接在東方閣登基大典上,啟用了葬王這顆關鍵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