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蒼守夜人!
林蘇笑了“江南苑,風雅之苑,打動他們的東西大概不是劍。”
“顯然不是!”孫真眼珠輕輕轉動“你莫非想用你的詩詞歌賦來試試?”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林蘇漫聲吟道“走吧,試試看!”
我的天,轉眼之間,一首如此精妙的“江南”之詞出口成誦,孫真心頭都顫了,這是何等的才情?
但是,你真的覺得這種手段有用?
我用我早已不存在的貞潔打賭,你這種方式絕對不可能有效,因為你根本不知道,這江南苑裡都是啥人。
佛寺裡住的是四大皆空的和尚。
江南苑裡,住的是四大皆空的一幫子冷血……
舟行三千裡,沿江入水鄉。
山變得平緩。
江變得纏綿。
綠意從秋日的暖陽中蒸騰而出,這片天地裡,秋天的腳步似乎暫緩。
碧水之側,青山之下,一座巨大的莊園在碧水之上投射出它的秀雅絕倫。
“江南苑”三個字在青翠的門樓之上銘刻,三個字宛若燕子初回。
它的身後,輕霧繚繞,一派安靜祥和。
林蘇的金舟與前麵的堤岸將觸未觸之際,消於無形。
他一步到了江南苑前,孫真跟他並排而立。
江南苑,微風輕拂,旁邊一株柳樹柳條輕輕一蕩,一個白衣素雅女子宛若從柳條中分離而出,隨著柳條一個輕輕飄蕩,出現在兩人麵前。
微微一禮“兩位從何方來?又有何事?”
“來自碧空城外,求見貴莊莊主。”
“莊主素不見客!請回!”女子手輕輕一拂。
這一拂,挾著雖然柔和但無可抗拒的力量,理論上林蘇和孫真會被她這一拂,直接拂入前麵的江水之中。
然而,這一拂過,宛若春風。
林蘇和孫真全都原地不動。
女子臉色猛地一沉!
她的臉色這一沉,宛若將已到千裡外的萬裡悲秋瞬間拉到了麵前。
林蘇卻沒有半分異樣,手輕輕一抬,一張絲帕遞到女子手中“這張絲帕,請姑娘交於二莊主。”
那個女子冷冷道“二莊主乃是女身,公子送來絲帕,不覺得有些許失禮?”
林蘇微笑“小生理解之失禮,乃是有客萬裡而來,拒不通報!”
女子手輕輕一揮,接過他遞過來的絲帕,柳條輕輕一蕩,消於無形。
莊門之外,安靜如夜。
林蘇耳畔傳來孫真的傳音“你這是一幅畫!”
“是。”
“你跟秋水畫屏睡過,畫道顯然也造詣非凡,但我個人覺得,要打動女人,可能畫道比不上你的樂道,不如你在這裡吹上一曲?”
林蘇斜目而視“媳婦,其實我跟你睡得比她早,你真的不用吃她的醋。”
孫真嘴唇咬上了“我說的是你睡女人的遲早問題嗎?說的是你打動江南苑的方案問題!”
“那就回到勾引江南苑這件正事上來,我將我所有的樂曲都吹一遍,也及不上這麵絲帕半分。”
孫真眼睛微亮“這位二莊主……如此喜畫?”
聲音剛落……
麵前的江南苑正門轟然大開!
兩長排美麗的侍女同時鞠躬“恭迎貴賓入黃花閣!”
孫真完全懵了。
又豈止是她?前麵的那排迎賓的侍女都懵!
莊園之中的那些弟子更懵!
黃花閣,那是二莊主閉關之地,甚至可以算是一代女聖的隱秘之地,天下間幾人能入?幾乎一個都沒有!
黃花閣,秋風起,黃葉漂零。
黃葉為道,秋風為使,林蘇與孫真步步而來,閣樓之上,一女慢慢站起。
她,單從麵貌來看,不過三十上下。
但眼底的那一抹風霜,卻濃縮了她數百年的歲月滄桑。
她的眼,原本無悲無喜,但今日卻似乎大悲大喜,連她貼身的侍女都完全呆了……
噗!
輕輕的腳步聲上了第二層,上了第三層!
二莊主上前一步,雙目牢牢鎖定林蘇。
林蘇一個晚輩禮“林蘇見過前輩!”
孫真也微微一鞠躬。
二莊主輕輕吐口氣“公子來自碧空城外?”
“是!”
“這幅畫……來自何人?”
“無道深淵之中,前輩的一個故人。”
無道深淵!
孫真心頭猛地一動,內心掠過一段收集的故事……
她不會承認,她曾收集過他的全部故事,但事實上,她的確收集過,她知道無道深淵。
她還知道無道深淵有個龍兒,跟他每年九月十九在長江之上會見麵一刻鐘。
這幅畫,竟然並非他所畫,而是來自無道深淵,難道說,他今日前來江南苑,後麵有一個故事?
“無道深淵,故人……”二莊主全身大震“究是何人?”
林蘇道“晚輩這裡有一幅影像,記錄著這位故人當日送我這幅絲帕的全過程,前輩一看便知!”
他的眉心一動,一幅影像出現於黃花閣上。
這幅影像一出,周圍所有人都呆了。
影像之中,是一座江南亭院,亭台樓閣跟麵前的黃花閣幾乎毫無二致。
也有一座三層閣樓,閣樓之中,三個人。
一人麵貌與麵前的二莊主酷似,自然就是龍後。
一個是美若天仙的一代妙人龍兒。
另一個,就是麵前的林蘇了。
一看到那個跟自己酷似的龍後,二莊主千年未曾流過的淚,突然就湧入了眼眶,誰言修者無情?
修者無情,也是時光之無情。
每個修者,修了千年之後,物是人非乃是人生常態,不無情卻又如何?
然而,千年之後,突然見到朝思暮想的那個親人,縱然你是修者之極,又如何自製?
孫真瞅著影像中的那個人,瞅著影像裡似乎與這片樓閣完全重合的樓閣,瞅著影像裡那個跟二莊主就象是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人,似乎明白了……
當然,也隻是似乎……
“此地乃是我之居所,蘇兒看出了什麼?”龍後道。
“小婿隻看出四個字故土難離!”林蘇的聲音回答。
二莊主眼中的淚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雙明眸緊緊盯著林蘇……
孫真的嘴唇不知何時又悄悄咬緊,“小婿”!塵世間一樁懸案今天破案了,林家西院一堆人都在猜測,林大s狼到底對無道淵那個小娘皮下手了沒有?按理說,每年隻有一刻鐘的相會,下手也很難辦成,但是,現在可不就成了嗎?
他都敢在人家母親麵前自稱“小婿”,而且那龍兒在旁邊,臉紅紅地表示很受用……
影像之中,對話的聲音繼續……
林蘇輕輕歎息“不知嶽母大人老家在何處?小婿出了無道淵之後,可為嶽母大人尋訪一番,看是否尚有後人。”
“如此有勞蘇兒了!”龍後輕輕一歎“我老家雁蕩山西側,當時叫西睦國,應州地界,三江彙聚之地,亦稱江南,地形就是目前這幅模樣,我的家族隻是一個小家族,以采茶為生……千年時光,世間已經過了幾十代,我的家人該當早已不在人世,唯有兩個人,或許還有一點點希望,一是段永昌,我之兄長,二是段慕春,我之姐姐,他們二人同入滴水觀修行,若是破得象天法地,或有千年之壽……”
影像伴著龍後給林蘇遞過來的一張絲帕而結束。
這張絲帕,就是林蘇送給二莊主的這一張。
這張絲帕之上,是一幅畫像,還有四個字見字如畫。
這是千年前段慕春親手畫下,送給唯一的妹妹的。
千年時間長河裡,她在塵世間尋尋覓覓……
但山河破碎,故國不在,家園不在,故人亦是音訊全無……
她也在這親人儘去,家園不存的人間淒慘中走過了千年,她的心中再無悲喜,她的世界裡,再無情。
而今日,千年前送出的一麵絲帕,伴隨著消失的親人音訊,重新出現在她麵前。
讓這位女聖,內心瞬間成了一根麵條……
她的頭緩緩低下“塵世之中,一尋千年無所得,我道她早已香消玉殞化為白骨一堆,原來她卻在無道深淵之下,天道兩不相通,難怪我無法尋得。”
林蘇道“前輩勿要傷悲,令妹雖然身在無道淵下,但亦是有家有室有夫有後,儘享天道人倫。”
“是啊,她都有了女兒了,這……就是她的女兒?”段慕春手指輕輕一拈,龍兒的影像再度出現在她的指尖,這是從林蘇影像之中截取的。
“回前輩!她叫龍兒。”
“莫要再稱我前輩了,隨龍兒稱我一聲姨母如何?”二莊主柔聲道。
林蘇微笑站起“林蘇見過姨母!”
二莊主,不,此刻該當是段慕春!
段慕春臉上笑容完全綻放“蘇兒,既然來到無心海,你就是這片天地之上,江南苑唯一需要眷顧的人,從此以後,你居我江南苑,但有所需,江南苑全力為你辦到!”
孫真全程無語。
這就是他搞定江南苑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