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恙,路途之恙,歧途之恙。
林蘇道:“歧途雖有恙,但在茫茫雪原之側,竟能再度相逢巧遇,依然是福緣深厚。”
“施主此言差矣!”無覺禪師淡淡一笑:“此番異域相逢,並非福源巧合,而是老衲萬裡跟蹤而來。”
“哦?”林蘇眉頭微皺。
“施主莫非忘了,你身上尚有一葉蟬翼?那蟬翼雖無靈機波動,卻是老衲之物,入得本域,老衲即知。”
林蘇手輕輕一抬,指尖出現一葉蟬翼,這蟬翼極薄,極輕,在風中輕輕顫抖,正是當日紀察送給他的那一葉。
“一葉蟬翼,踏入此方天地收到的第一件禮物,竟然還可助大師與我再續前緣,實是佳話也!”手指輕輕一彈,蟬翼飛起,飛向無覺禪師。
無覺禪師雙掌一合,蟬翼消於無形:“阿彌陀佛!林施主可還記得,蟬翼之聯的另一人?”
林蘇眼睛微微一亮:“殿下莫非……也在此間?”
聲音一落,船艙裡傳來一個聲音:“林兄,上船一敘如何?”
正是南江王紀察。
當然,如今的南江王,已是一條喪家犬。
林蘇一個踏步,上了船。
無聲無息間,鳳隨心隨他而上。
小船內部,似乎彆有洞天。
一個華服少年郎坐在船艙之中,微微一笑:“林兄!”
林蘇微微一鞠躬:“殿下!”
“林兄,你我竹林相遇,結下善緣,其後得你之助,步步登高,我前方似乎一片開闊,然而,所有的一切,在驚天變數麵前戛然而止,我逃離仙都,而你步步登高,一年時間竟然封侯,世間奇幻,莫過如此,不是嗎?”
“殿下莫要如此說,我如今,亦步你之後塵,倉惶之處,更勝殿下十倍。”林蘇歎息。
紀察慢慢托起茶杯:“你沒想到這樣的結局?”
“世事無常,誰能真的看得破事情的走向?”
紀察笑了:“事情走向的確沒有人能看得清,但林兄文道天驕,世情練達,深諳佛性,莫非還不知道因果報應?”
林蘇眉頭微微皺起:“殿下何意?”
紀察淡淡道:“本王意思是:在你策劃針對本王的絕戶策,逼本王逃離仙都之時,有沒有想過,遲早有一天,你也會陰謀敗露,逃離仙都?”
林蘇大驚:“殿下莫非以為,你身份之暴露,乃是林某所為?”
紀察輕輕一歎:“十天之前,本王還的確不知道,這一切乃是你之所為,直到那一日仙都之上,白玉京主親出,當眾稱你賢婿,本王驚訝地發現,你與白玉京聯姻之人,竟然是白玉京先前打算配給本王的八公主,這才引起本王警覺,本王發動暗探詳查,才知道前太子之死,本王之逐,紀約都隻是一個背鍋人,身後的操盤人,乃是昔日本王深度信任的你,林蘇,你對本王之辱,你對本王之傷,打算以何種方法彌補之?”
林蘇的臉上,這一刻似乎套上了一層麵具。
鳳隨心,臉色陡然改變。
她是鵲橋會後直接從西河出發,進入西域靈朝的。
她並不知道仙都上發生了何事。
但是,她卻知道,麵前的這兩位昔日故交,今日矛頭直指林蘇的腦袋。
林蘇嘴角輕輕一扯,臉上的僵硬慢慢破除:“殿下想要何種彌補?”
“本王被你設計逐出仙都,基業儘毀,急需一顆人頭,以開創新的基業,這顆人頭,你……給了吧!”
後麵三個字,一字一句,充滿無儘的殺機!
轟!
鳳隨心手中大刀刀柄陡然一沉!
擊在船板之上!
以她的修為,一口氣都可以吹翻這樣的小船,更何況是手中大得無與倫比的刀?
刀柄一落,縱然這船是九天玄精製作,也必定是四分五裂。
然而,這刀柄一落在船板上,一道佛光彌漫。
佛光一出,船板完全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潭碧水。
碧水之中,十萬零八千朵金蓮。
苦海種金蓮!
這就是當日無覺禪師花費二十三年時間,以凡人之身煉製的苦海種金蓮。
苦海金蓮一出,四周空間完全封鎖。
所有的氣機,所有的反擊全都在佛道金蓮的包圍之下,你傷不得金蓮的半分,而金蓮一轉,所有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三朵金蓮品字型射向鳳隨心。
鳳隨心大刀一起,宛若擎天之刃,然而,金蓮陡然無窮大,威壓更是無窮大。
而林蘇麵前,密密麻麻,全是金蓮,一朵金蓮堪比一個聖人,十萬金蓮十萬聖。
林蘇陡然拔劍!
一道無比美麗的劍光陡然在苦海金蓮之中綻放。
劍光一起,時間似乎完全凝固。
空間片片分割。
漫天金蓮同時隔開。
無聲無息間,一朵彼岸花穿梭無儘時空,一個吞吐,托著他與鳳隨心一飛百裡開外。
“昨夜星辰?”鳳隨心一聲輕呼。
昨夜星辰,起於西河之上。
起於深深刺激到她的一場對決之中。
劍魔不遠十萬裡而來,專程挑戰於他,隻是一個起手式,鳳隨心就知道,如今的劍魔今非昔比,劍道造詣已然遠遠淩駕於她之上。
但是,在西河之上,被林蘇僅僅一劍擊敗。
這一劍,就是他的昨夜星辰。
包含時間、空間、因果、輪回四大法則。
而今日,在她麵前,這一招再度出現,而且其威力,勝過當日何止十倍?
因為他的修為已經完成了蛹化蝶。
他已經踏上了修行路上最難的一級台階:入聖。
入聖之後的林蘇,發出平生威力最強的一劍,縱然無覺禪師的苦海種金蓮大神通,也被他硬生生破開了一個缺口。
無覺禪師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佛號一落,林蘇前麵似乎漫無邊際的蓮池突然翻轉,變成了一座大陣。
噗噗……
無數的金蓮明滅,合成一朵超級無敵的巨大金蓮,宛若天際輪盤,一碾而過,這一碾,真正是虛天齊動。
鳳隨心心跳欲裂。
這……
這是真象的手段。
而且是高層真象。
真凰點虛,真能逃脫麼?
她完全沒底。
“陣法?”林蘇哈哈一笑:“且看陣道一途,誰主沉浮?”
笑聲一落,林蘇連踏九步。
嘶!
如同天地開裂。
蓮池猛地分開。
哧地一聲,林蘇大衍一步的軌跡在裂縫之中微微一閃,他與鳳隨心的身影完全消失。
噗,金蓮一起,收於無覺禪師腦後,無覺禪師眉頭皺起,完全不敢相信。
他是真象,而且是可堪與羅天上人爭雄的真象。
麵對林蘇,竟然失手。
長河之上的紀察,臉色也變了,雪花飄落他的頭頂,他似乎失魂落魄……
追蹤林蘇身上的這葉蟬翼,順利地找到了林蘇,眼看可以拿他的腦袋,作為他進入無間門的敲門磚與晉升之功,構築他新的基業,但是,最終的結果卻有了變數。
林蘇這個初入聖之人,竟然跳出了必死陷井。
而且大衍一步一施展,連無覺禪師都捕捉不到他行動的軌跡。
“鴻蒙聖人,這就是鴻蒙聖人的真正實力?”紀察慢慢抬頭,臉色風雲變幻。
“阿彌陀佛!”無覺禪師宣一聲佛號:“鴻蒙聖人實力誠然恐怖,但僅憑這一點,還不足以逃脫老衲掌控,他最少有四樣絕技,才成就了他的此番逃亡。”
鴻蒙聖人之力是其一。
劍道是其二。
陣道是其三。
大衍一步是其四。
有了這四樣絕技,林蘇縱然遇到真象,也有變數。
三千裡外。
夕陽西下。
一條小舟宛若憑空出現。
舟上兩條人影。
一條白衣如雪,瀟灑俊逸,一條同樣是白衣,美麗端莊,如果不是這位白衣女子手中的大刀很煞風景,大概是江湖兒女看夕陽的標準模板。
他們,當然是逃出重圍的林蘇和鳳隨心。
任何人剛剛經曆一場幾乎不可能突圍的生死之殺,都會心神不屬,但他們顯然是個例外。
林蘇臉上有淡淡的笑容。
鳳隨心更過分,臉上竟然有很明顯的激動:“我很羨慕你,真的!”
“羨慕?”林蘇瞪著她:“說什麼風涼話?”
“這才不是風涼話,是真話!你都不知道我想找個人打死架有多不容易,而你,千萬裡追殺隨時都有,太刺激了,太有味了,我從今以後跟你走江湖……”
我的天啊!
林蘇一巴掌拍在自己額頭。
“哎,聽那個什麼殿下說,你是因為搶了他媳婦,他才萬裡追殺你的,我實在不太明白,女人有什麼好玩的,值得你這樣不要命的搶。”鳳隨心說:“前麵有座城,城裡肯定有青樓,要不,我出錢,請你上青樓玩女人怎麼樣?”
“什麼意思?”林蘇又有點小懵。
“沒什麼其他的意思,你讓我體驗了一把非常刺激的追殺之旅,我這人恩怨分明,請你的客,讓你在你喜歡的領域過個足癮。”
林蘇瞪著她:“我玩女人的時候,你呢?你會不會偷偷開溜,欺負我光著屁股不可能跑到雪原追你?”
鳳隨心眼睛睜大了:“夥計你很精明啊……”
“在你麵前精明不正常嗎?天下間幾人不比你精明?”林蘇道:“少玩那些小伎倆,我已經答應你了,我不阻你之道。你也不需要動你那根本轉不動的腦筋,想歪點子支開我。”
“真不阻?”
“真不阻!”林蘇道:“我們在這裡睡一覺,明天天亮,你就可以上雪原,挑戰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