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勝視線在廖傑和雷俊之間也打了個盤旋。
公正地說，廖傑名氣並不小，年紀輕輕便修成上三天境界，放眼大唐，不論放在哪裡都可稱前途無量。
不過近年來他一直潛修少有出蜀山，所以使得他名聲沒有先前那般響亮。
但隨著他成功修成道家煉器派七重天的丹解境界，已然重新名揚大唐。
隻是名氣大小，有時候要看如何比較，就算廖傑名聲最盛的時候，他聲名亦不如眼下的雷俊。
二十年出頭時間，修成七重天境界不說，先斬江州林馳，再誅黃天道齊碩，全是實打實的戰績。
同為道門後起之秀，廖傑至少要戰勝一個同為上三天的對手，才配上台麵來比較。
但也僅僅是剛夠上台麵，真要想與雷俊相提並論，他還有很大一段距離。
更何況，蜀山派內部同輩修士間，廖傑頭上也還有一座名叫章太岡的大山壓著。
至於說實戰鬥法，廖傑確實不強勢。
不過道家煉器派修士一身修為藝業，全在本命法器、法寶上。
廖傑新成七重天境界不久便即出山，甚至顧不上提升下三天、中三天時的本命法器，精力全在煉製的第一件本命法寶南明寶爐上，法寶雖成，但仍需時間仔細溫養，當前青澀，難免不夠犀利。
他對上的又是沈去病、上官勝這樣的武道高手，尤其沈去病速度太快，南明寶爐放出的南明離火才初見規模，沈去病就已經貼身殺到，廖傑更沒施展的空間。
可惜，廖傑已經沒有機會再證明自己。
上官勝再看雷俊一眼。
相較於廖傑，這位雷道長則是修為提升迅猛的同時，與敵鬥法搏殺也強悍。
如此人物，真實水平相較於外在名聲反而可能猶有過之，早些年的時候，就有些輕視他了，好在如今重視，還來得及……上官勝若有所思。
一旁雷俊神情自若。
他與張靜真並排而行，能隱約感覺到對方身懷那天宮章表下闕。
正常情況下，張靜真同樣會有所感應，察覺天宮章表上闕就在身旁雷俊那裡。
但雷俊利用玄虛鏡，將那天宮章表上闕隱藏起來，氣息極少外露。
他不似陳易同張靜真之間始終存在修為境界差距，他和張靜真修為相若，實力則更勝對方，有心收斂的情況下，張靜真全無所覺。
張靜真要將天宮章表下闕呈給唐廷帝室，雷俊亦同意。
上闕在他手裡，事情最後怎麼繞都不會繞過龍虎山。
倒是這天宮章表本身，非比尋常，不知將來會牽扯怎樣的因果，叫雷俊暗中在意。
“雷長老，你們天師府近幾年出的千裡傳音符，品質比從前好很多，不知能否再多勻給我兩張？”沈去病這時有些不好意思地衝雷俊說道。
雷俊：“自然可以。”
他取兩張千裡傳音符給沈去病：“不過也需留神，並非時刻都暢通無阻，方才在南詔石林，還是因為石林中一場碰撞，臨時震動消弭了其中不少幻境，故而貧道才能以靈符及時聯絡沈將軍和上官將軍。”
沈去病接過：“我省得，多謝雷長老。”
正聊著，楚羽那邊的見字如麵傳遞過來訊息。
上官雲博攜蕩寇金戈及時趕到，成功在雪龍山殺退敵人的伏擊。
不知是否該說在預料之中，伏擊者除了純陽宮前玄武長老顧翰外，另一人雖然七星劍在手，實際上並不是失蹤多年的陳東樓。
而是另一位蜀山派八重天長老，冒充陳東樓。
其名為，王東初。
“我沒記錯的話……”雷俊看向廖傑：“他正是王東初的親傳弟子吧？”
張靜真此刻心境恢複寧定，同樣看向廖傑：“嗯，是這樣沒錯。”
廖傑原本還咬緊牙關，一問三不知，隻說雷俊、上官勝、沈去病串供陷害他。
但這時聽見恩師王東初冒充陳東樓伏擊楚羽事敗，他身體微微搖晃一下，神色間多了幾分灰敗。
上官勝問道：“事到如今，你也無需狡辯，老老實實都招了吧。”
廖傑雖神色灰敗，但不發一言。
沈去病則說道：“丹鼎派顧翰和煉器派王東初分散逃離，大將軍當前正在追擊王東初。
楚舍人和蜀山尉長老追擊顧翰，但當前失去對方蹤跡，已經趕來同我們彙合。”
上官勝點頭，看一副閉目等死模樣的廖傑，還有一旁的莫琛：“當前先把這兩個活口帶回大唐。”
西南莽荒之地，已非大唐皇朝疆域，環境複雜，長距離聯絡不便。
楚羽、尉柒月同雷俊等人彙合後，嘗試聯係上官雲博，短時間內便沒有回音。
可能是雙方當前距離過遠，亦或者對方當前身處靈氣混亂的迷障之地。
也可能正和敵人激鬥。
“末將請命再次南下，供大將軍驅策。”上官勝神情嚴肅。
沈去病言道：“我願同往。”
雷俊本是安靜站在一旁，但這時腦海中光球忽然閃爍，浮現字跡：
【蜀山驚變，風雲激蕩，天南荒野，靈劍埋骨，唯禍福自主。】
雷俊麵上無異色，但心中警惕，仔細研讀接下來光球中飛出的三條簽運：
【中上簽，往天南一行，前往古木山南麓古神樹下，有機會得三品機緣和四品機緣各一道，有風險並行，當慎重化解，後續因果糾纏慎之，吉。】
【中中簽，赴古木山和蜀山霄頂以外地方，無所得亦無所失，平。】
【中下簽，北上前往蜀山派山門霄頂，無額外所得，但遇大風浪，當慎之又慎，凶。】
雷俊看了簽運，一時間有些好奇。
往南去，是去上官雲博那邊，雖然可能有些風浪，但有機會連續得到三品機緣和四品機緣。
往北去，就是跟楚羽他們一起押著廖傑、莫琛這樣的欽犯北上返回大唐。
原計劃路線，是經由蜀地，前赴關中長安麵聖。
但是，蜀山派會有大問題？
那裡潛藏的人間道國高層，不止王東初一人？
但照理說，他們更可能壯士斷腕，麵上同王東初、廖傑師徒切割才對。
會為了救廖傑或者滅口而暴露自身麼？
這或許要看廖傑知道多少東西。
但看廖傑得知王東初身份敗露後就一副沒了指望的模樣，對人間道國的高層，他可能隻知道王東初。
當初多半也是親傳恩師王東初導引發展他走上這條路。
那隻要王東初不落網，蜀山裡即便還有人間道國的高層，多半不會輕舉妄動才是……
雷俊心下好奇，但不多糾結。
這樣三條簽運之間，他自然是選中上簽。
“貧道與兩位將軍同行，助大將軍一臂之力。”
雷俊麵色坦然：“此番所謂人間道國之事，令人震驚，貧道有心查訪更多。”
楚羽目視雷俊，微微頷首：“如此，有勞雷道長。”
雷俊略微思索一下後，補充說道：“此番回返大唐，路途遙遠，楚齋主和張師姐你們亦請留神。”
“多謝雷道長提醒，我們會小心。”
楚羽微笑：“妖道亂國，忠奸難辨，但對於雷道長，對於龍虎山諸位道長，陛下和我都始終信重。”
雷俊打個道家稽首：“楚齋主客氣了。”
目送楚羽等人離開，雷俊卻若有所思。
楚羽仿佛言外之意另有所指。
她倒不是在陰陽怪氣雷俊，而是指向其他人。
看樣子，她有些線索或者懷疑對象。
眾人分散而行，大部分北上，雷俊、上官勝同沈去病三人輕裝簡從南下，繼續深入西南之地。
經過少許波折，他們重新聯係上神策軍大將軍上官雲博。
對方追殺王東初，到了古木山一帶。
雷俊聽到這個地名，麵上若無其事。
他同沈去病、上官勝一同前往古木山。
西南之地多連綿山脈，古木山亦不意外，山川連綿之餘，更有連片參天古木，氣勢恢宏。
當雷俊三人來到古木山一帶時，忽然心有所感，就見遠方山脈上空，道道劍光閃耀。
除了劍光之外，還有一個快到不可思議，幾乎無視空間距離的人影，手持一柄烏金長戈連續在半空裡穿梭。
正是上官雲博。
與之交鋒的劍光，雷俊雖沒見過，但有耳聞，乃是王東初分彆在其自身七重天與八重天境界時煉製的兩大本命法寶合光劍與分影劍。
雖不如蜀山故老相傳的兩大飛劍法寶紫微、青冥那般名震古今，但亦是天下知名的名劍。
早先他冒充陳東樓，以陳東樓的七星劍伏擊楚羽。
一方麵是王東初自忖自己八重天仙遊四海第勢，對上楚羽遊刃有餘。
另一方麵則是他原本的計劃，便是甩鍋給陳東樓。
以七星劍伏擊楚羽後，找機會遁走離開，製造假象誤導唐廷視線即可。
王東初等人並無意當場擊殺楚羽。
眼下還不是人間道國由暗轉明直接起事的時機。
似先前唐廷帝室以及親附唐廷的宗門勢力，與五姓七望不斷摩擦消耗，才是他們樂於見到的結果。
但可惜，上官雲博趕到，王東初和顧翰都隻得儘快退走。
饒是如此，王東初還是被上官雲博緊追不放。
上官雲博此行有蕩寇金戈相隨，王東初全力以赴尚無勝算，又哪能再冒用陳東樓的七星劍？
唯有將自身壓箱底的本命法寶合光劍與分影劍亮出來。
他合光劍飛遁，仿若流光，速度飛快。
惟其如此，才能勉強躲避身形迅猛的上官雲博。
但仍然被對方逼得險象環生。
餘下六件本命法器，已經全毀。
此刻再在古木山上空被上官雲博截住，連本命法寶分影劍都被打斷！
王東初本人亦受重傷，仙魂幾乎被蕩寇金戈攔腰劈斷。
好在，他退到了自己想到的地方。
雷俊等人靠近古木山北麓，正四散開來形成包圍之勢給上官雲博助陣之際，忽然下方山嶺開始震動。
雷俊低首望去，就見山林間，劍光衝天而起，呈七星分布。
居然是陳東樓的七星劍，被王東初分散開來，布置於此。
他拚著自己的本命法器、法寶受損，卻沒有用陳東樓的七星劍擋劫，是因為這七星劍另有用處？
隨著劍光向半空照射，山上一株株參天巨木，這時竟然都自動燃燒起來。
燃燒不見火焰，而是直接生成大量煙霧。
煙霧轉瞬間擴散，便是罡風也無法將之吹散。
重重迷障在這時擴散開來，覆蓋麵積遼闊，竟然將方圓數百裡山嶺全部籠罩，並且還在繼續擴大。
雷俊等人置身其中，看清楚的最後一個畫麵，是上官雲博不管不顧，悍然一擊，再劈合光劍！
合光劍發出哀鳴，向下跌落濃霧迷障中。
上官雲博半步不放鬆，緊追那口合光劍不放。
煙霧迷障極速擴大，雷俊三人亦被吞噬入其中。
受煙霧迷障阻隔，修士在其中的感知能力都大幅度下降。
雷俊雖然入了煙霧迷障，但心神寧定，雙瞳深處天通地徹法籙的光輝幽幽流轉，眉心中央一線靈光向外延伸。
他大致分辨一下方向後，向古木山南麓行去。
煙霧迷障覆蓋範圍巨大，不僅山脈北麓被籠罩，南麓亦是如此。
不過山脈南麓林木尚在，於靈氣風暴中枝葉不停搖擺。
其中最高大也最古老的一株，便是雷俊此行的目標，古神樹。
他到了古神樹下時，赫然正見樹根沒入山石土壤的位置，似有微光閃爍。
仿佛一枚種子，正在孕育。
種子呈紫色，似星光閃爍，又有劍氣森森從中湧現而出。
雷俊觀察片刻後，手指朝那紫色的種子遙遙一點。
被他法力觸及，那紫色的仙種頓時展開，在半空裡化作一道虛幻的紫光。
劍光。
紫光中隱約有漫天星鬥流轉，而紫光本身則永坐中宮，不易不變，領袖群倫。
感受其中意境，雷俊心中了然：
蜀山六大至寶之一的紫微劍。
不過，不是紫微劍本身。
而是紫微劍留下的一道劍痕。
有些類似於當初天師劍遺失後無意間留下劃痕，為唐曉棠、李正玄等人提供尋找的線索。
但這道紫微劍劍痕，明顯經過人祭煉的手筆。
這是中上簽所提及的四品機緣還是三品機緣？
按照以往天師印和天師袍的經驗，這樣一道尋找紫微劍的線索，多半是四品機緣。
卻不知三品機緣是怎生模樣……雷俊心中猜測。
他看著仙種抽枝發芽，凝神細感，仿佛目睹時光流淌，歲月變遷。
他過往習慣都是先收了東西走人，晚些時候安穩太平後，再細細琢磨檢查。
不過他感應到眼下這道紫光似是同煙霧迷障有關。
第一時間將之收取，會導致煙霧迷障很快散去。
雷俊略微思索一下後，沒有立即收取紫光，而是展開玄虛鏡的晦暗鏡光，隱蔽自身，並留心四周。
眼下既然要稍等片刻，他便多打量那紫光一番。
雷俊仿佛踏上一條路，一條彆人走過的路，順著路走下去，可見對方一段經曆和旅程。
陳東樓的旅程。
雷俊看著前方男子的背影。
就見對方如其他蜀山修士一樣，布衣麻鞋，但頭發披散開來，雖是背影，但意氣飛揚，狂態儘顯。
眼前出現南詔石林的景象。
陳東樓早先，果然到過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