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所化流光如水,其中道理意境玄妙,仿佛同時兼具九天之高渺與九泉之幽寂。
水流不息,疑似自九天而落,直入地下九泉,貫天動地。
金剛部主平靜抬手,捏一個手印立在胸前。
被他先前埋入金剛寺周圍地下的九支金剛杵,開始一起震動。
有剔透而又璀璨的佛光,交彙於金剛部主的麵前,共同彙聚成一座不大但凝練的佛光寶塔,立在金剛寺內。
佛塔內部,寶燈、經輪、蓮花、金剛杵等佛門法器眾多,起起伏伏,介於虛幻同真實之間。
受此影響,以構成佛塔的佛光作為分界,塔內塔外似是化作兩重天地。
塔內的時空自成一格,獨立於世,卻令人不可捉摸。
在金剛部主身後,一眾須彌金剛部高手陸續到齊,聚攏在一起,齊齊默誦佛經,禮拜麵前佛塔內獨立存在的世界。
不過為免驚動外界,貢布上人、格洛上人和索央暫時沒有動作,待晚些時候,方才開始發力。
令人在意的另一方麵,則是當初伯木格之所以能逃出生天,極可能是因為大唐人間本土有人幫助他。
名為貢布的高瘦僧人肅容道:“是,上師。”
不過留熟悉環境的他們協助貢布上人鎮守金剛寺,更便於主持這裡接下來將要展開的妙喜國土。
“上師,次鬆長老留居須彌,那要否召羅赤師弟過來?”另一位八重天境界的須彌金剛部高僧東達上人輕聲問道。
“上師,請出幾支?”東達上人輕聲請示道。
長河去向,流入那佛塔模樣的九識迷轉時空內。
金剛部主吩咐道:“東達,旦增,西熱,巴慶,旺朗,你們點選弟子,做好出山準備,餘者留在金剛寺,聽貢布、格洛吩咐。”
其恩師正是當前金剛部部主伽羅陀。
而自對方失去行蹤後,卻再未現身。
如果這孤鷹汗國高手通過未知途徑輾轉返回大宋人間倒還罷了。
做完這一切後,他轉頭對一個高瘦中年僧人交代道:“嘉盛隨孤鷹汗同行,次鬆師兄將留在須彌,貢布,金剛寺這邊,交予你了。”
除他之外,另一位八重天境界的老僧格洛上人,以及金剛寺當代方丈索央,也同樣留在金剛寺。
金剛部主:“一支便好,能確保一位預期中的護法成功皈依便好,勿要貪多務得。”
金剛部主對他們倒無懷疑,否則不會留他們在重要的九識迷轉時空之側。
嘉盛上人作為代表前往同孤鷹汗國彙合,另一位年事漸高的前輩高手次鬆上人留守須彌的情況下,貢布上人被金剛部主委以留守金剛寺的重任。
東達上人:“是,上師。”
對方,可能在謀劃重開虛空之門,為孤鷹汗國第三次入寇做準備。
唐廷帝室,以及正在西邊關隴、巴蜀一帶的純陽宮、蜀山派,近年來都一直沒有放鬆對四方的查探。
此謂之曰,九識迷轉時空。
須彌金剛部此前為免大唐人間本土勢力忌憚,故而少有主動展現自身實力。
如果他一直留在大唐人間卻蟄伏不出,反而更令人不安。
他上前,從石壁上剩餘的三支法鈴中,摘下一支。
金剛部主點頭:“聯絡北邊吧。”
九重天境界的武聖,孤鷹汗國落日部族長伯木格。
除幾位九重天的佛門手印一脈強者外,貢布上人八重天圓滿的實力,乃是八重天須彌高僧中的佼佼者。
一眾須彌金剛部高僧跟隨金剛部主,來到一麵石壁前。
而長河源頭一端,則係在金剛部主伽羅陀本人身上。
是以唐廷帝室這段時間以來,都在仔細篩查。
但此番事關重大,他們終於開始發力,不說傾巢出動,但陸續有頂尖高手自須彌降臨大唐人間。
“羅赤和多培,聽從次鬆師兄調遣,暫不出須彌。”
原因在於,此前孤鷹汗國二次入寇時,雖然基本全軍覆沒,但有一條大魚漏網。
這樣一個武道高手,如果肆無忌憚行動起來,破壞力將極為驚人。
…………………
石壁上四個孔洞,一個空缺,餘下三個,各插一支法鈴。
格洛上人和索央,都是大唐人間生人,須彌回歸,金剛部降臨之前,便主持金剛寺。
對方乃是須彌金剛部在這個時代最重點培養,同時也是天賦最高的佛門天才。
他所言羅赤上人,同為佛門手印一脈八重天境界,但卻是當前須彌金剛部最年輕的一位,年齡甚至小於金剛寺方丈索央。
藏在水底的龐然大物,開始漸漸浮上水麵。
金剛部主這時再一分,那珠玉所化的如水光輝,綿綿延展,仿佛一條沒有儘頭的長河,從天而降,來到人間。
一眾須彌金剛部僧人齊聲應諾,聲勢浩大。
西域乃至雪原,有某位大唐新科國師自上任以來無微不至的關懷,截至當前沒有發現。
西北漠外及關隴一帶,沒有發現。
唐廷帝室開始針對更遙遠的北疆荒原,展開進一步搜撿。
結果沒找到異族武聖伯木格,先碰上重新出山的雪國熊王。
昔年關隴妖亂,雪國熊王負傷,退回北疆後反遭同為大妖的長天蒼狼威脅,不得不遁跡隱蹤休養。
如今物是人非。
長天蒼狼身死,雪國熊王重新出世,開始在北疆收複失地。
結果這大妖就撞上向北方搜撿伯木格下落線索的人族修士。
雙方碰撞之後,沒有死鬥到底,各自退去。
雪國熊王轉而繼續踐踏長天蒼狼昔日巢穴。
不曾想,卻在這裡遇上唐廷帝室中人落力尋找的異族武聖伯木格。
伯木格當下,借助了長天蒼狼一處巢穴特殊的地勢,正行使古怪法儀。
雪國熊王性情暴虐,但並非沒有靈智。
就他跟人族修士打交道的經驗來說,武道修士雖然實戰鬥法強悍,但行使法儀之類存在,非其所長。
而眼下伯木格正在設立的法儀,則讓雪國熊王有幾分熟悉的既視感。
令他厭恨。
想起來了,西域佛門……雪國熊王一隻獨目中,閃爍凶光。
當初關隴妖亂時,他同初現人間的須彌金剛部嘉盛上人交過手。
結果被蕭雪廷持山河劍埋伏一旁,暴起突襲刺傷,並再遭嘉盛上人攻擊,傷上加傷。
看那泛著如金剛般佛光的法儀,雪國熊王凶相畢露,視線不斷掃視四方,尋找周圍可能存在的西域佛門中人。
異族武聖伯木格看著雪國熊王,上下打量半晌後,徐徐點頭:“好畜生,養得一副厚實身板。”
雪國熊王聽大唐皇朝中人交談還能了解大致語意。
伯木格所言,他則全然聽不懂。
但不妨礙這大妖察覺伯木格流露出不善之意。
對方打量他的目光,非常古怪,叫雪國熊王感到極為陌生。
那感覺,並非像是敵人看敵人,亦或者獵人看獵物。
倒更像是……草原上牧民,在看自己豢養的羊群、牧馬。
雪國熊王知道有修持靈氣的靈獸,可能被人族修士所豢養。
但他作為修持妖氣惡氛的大妖,還從來沒遇上過哪個人族修士,敢用這種視線打量他。
這大妖凶狠之性頓時被激發出來。
不過,伯木格身旁法儀,令他直覺感到不安。
想要破壞,可能已經來不及。
最好是立刻退走。
……如此發現,令雪國熊王驚訝。
然而,對麵的伯木格反而先行動了。
他身形隻在一閃之間,便已經到了雪國熊王身前近處。
那北地大妖被徹底激怒,當即同伯木格大戰起來。
隻是,如此時間稍一耽擱,那邊已經走上正軌的法儀,便發揮作用。
凝聚的佛光恍若金剛,堅不可摧的同時,能斷一切煩惱。
金剛佛光這時便形成仿若金剛劍的存在,赫然切開虛空。
虛空扭動之下,不斷向四方擴張,最終形成仿佛巨大佛塔般的存在。
佛塔閃動光輝,從中現出人形。
一位寶相莊嚴的佛門手印一脈高僧。
雪國熊王見了對方,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來者赫然正是須彌金剛部的九重天高僧嘉盛上人。
嘉盛上人自虛空門戶中走出的同時,雙手正一起結智拳印,進一步動蕩虛空。
在他身體周圍,有大量經輪、法笛、法螺赫然在佛光中灰飛煙滅。
與之相對,大唐人間這邊,伯木格先前用以布置法儀的諸般法器,同樣碎滅化作飛灰。
佛光反而因此更為明亮,如同凝聚為實質,堅固不壞,溝通兩界虛空,使“門戶”穩定。
借裡應外合之力,虛空門戶徹底奠定,聯通大唐人間與彼方。
嘉盛上人這次將視線投向正與伯木格纏鬥的雪國熊王:“不意在此重逢,世間因緣,實在難以言說。”
雪國熊王暴怒,幾乎就想要甩開伯木格,直撲嘉盛上人。
但他獨目忽視注視那虛空門戶,目光一凝。
就聽那虛空門戶內,傳出震耳欲聾的連串嘶鳴與咆哮。
從中傳出旺盛而又熾烈的陽剛血氣,濃鬱到令雪國熊王這般大妖都感到心驚。
就見虛空門戶中,高低起伏的身影綽綽,震得虛空動蕩。
然後有一時間仿佛難以計數,密密麻麻的影子或快或慢,仿佛遠渡虛空,從“門戶”對麵衝入大唐人間。
最快現身於此間人世者,乃是一眾速度飛快的龐大異獸。
雖然當中沒有似雪國熊王這般龐然大物,但數量實在龐大。
當中不乏身長三、四丈甚至以上的異獸,通體青色,似龍又似馬,身形剽悍至極。
正是孤鷹汗國如今已經廣為大唐修士所知的青龍嘶風獸。
大量青龍嘶風獸,彙聚為龐大的洪流,自虛空門戶中衝出,然後又分散開來,席卷四方。
隨之一同出現者,還有其他諸多速度飛快的異獸,在孤鷹汗國騎禦武者駕馭下,共同組成馳騁四方的異族遊騎。
雪國熊王心中不祥預感應驗成真。
可惜他這時再想走,已經晚了。
同為九重天的武聖伯木格糾纏他不說,那些異族遊騎口中呼嘯的同時,已經將四周包圍。
雖然這些遊騎修為高低不一,當中沒有能媲美伯木格的強者,但他們速度奇快,騷擾頻繁。
有他們在旁,雪國熊王便很難擺脫武聖伯木格。
反倒是曾經同雪國熊王有些恩怨的嘉盛上人,這時並沒有加入針對這大妖的圍攻。
他側身立於虛空門戶旁,平靜看著孤鷹汗國中人,源源不斷從中衝出。
換了早先大小關山和孤雲原上顯得有些不穩定的虛空門戶,怕還不足以承受這麼多修士短時間內來往於大唐人間。
須彌金剛部這趟同樣是動用多年積累的家底,方才開啟這樣一座虛空門戶,很多靈物就此消耗,難再尋覓。
但效果,毋庸置疑。
大量異族遊騎衝入大唐人間,緊隨其後進入者,同樣是大量的異族武者。
當中既有兵甲隨身者,亦有人赤手空拳。
個個身形剽悍,氣血熾熱仿佛一排排洪爐,次第疾馳衝入人間。
在這些武者之後,再有第三批人通過虛空門戶過來,身形不再那麼迅猛,步履不疾不徐,靈氣盎然,畫風似是隨之一改。
第三批人大都身著青黑道袍,頭戴方巾,做道人打扮。
其衣飾穿著,正是大宋人間三春宮真傳。
當中為首一個道人,外貌觀之僅三、四十歲許,容顏清朗,麵若冠玉,三尺長須,觀之仙風道骨,乘鶴而行。
嘉盛上人見禮:“趙真人。”
三春宮掌門趙佑安停下,自鶴背上飛落後回禮:“嘉盛大師。”
他和嘉盛上人,一同停在虛空門戶入口處。
一眾三春宮傳人,亦安靜整齊地於自家掌門真人背後列隊。
隻是,相較於波瀾不驚的掌門趙佑安,這些三春宮修士望向嘉盛上人的視線,則顯得複雜。
尤其相對年輕的三春宮弟子,更是不斷交換眼色。
但上三天三春宮高功長老視線掃過來時,一眾弟子方才收斂目光,紛紛低首,眼觀鼻鼻觀心。
嘉盛上人恍若未覺,平靜地同三春宮掌門趙佑安並排而立。
然後,二人一同看著自虛空門戶內,有一些人從中步行而出。
來者皆是佛門手印一脈傳承的僧人,但明顯分作兩支。
其中一支人少,隻得區區三、五人,來到嘉盛上人麵前行禮後,默默站到嘉盛上人身後,皆是須彌金剛部弟子,此前隨侍嘉盛上人左右,一同前往大宋人間,然後現在同孤鷹汗國眾人再經由新開啟的虛空門戶來到大唐人間。
另一隊僧人,則有大約十幾人。
他們看上去是和須彌金剛部傳人一樣的佛門手印一脈弟子。
不過,金剛部傳人袈裟內襯是青色。
而這十幾名僧人,袈裟內襯則是赤紅。
須彌有金剛界五部,分五部色,其中金剛部為青色,而赤紅對應的則是,蓮華部。
那十幾名蓮華部僧人,停在嘉盛上人和趙佑安身前,當先見禮:“上師,趙真人。”
為首者卻是個美麗女子,身著僧衣,外罩輕紗,赤著雙足行走於大唐北疆荒原之上。
嘉盛上人和三春宮掌門趙佑安皆平靜還禮:“央金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