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通常君也可能是個騙子?
“春秋時期,晉國就有一個人叫斐豹,是中國曆史上第一個,有明確記載的,被解放的奴隸。”斐一班清了清嗓子。
他雙手在胸前交叉,右手的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左手的胳膊肘子。
淡定自若的動作,舉重若輕的表情。
大概隻有成熟嚴謹且穩重這樣的形容詞,才能詮釋他此刻的神情。
女孩回憶了一下自己剛剛一目十行都還沒有來得及看完的小抄。
確實有瞄到村委會主任用紅筆圈了斐,隻是她還沒有來得及看。
村長說這個人關係著全村的希望,讓她無論如何要拿下。
可是,村長把文件袋交給她的時候,承載著全村的希望的那個人就已經決定離開了。
如果不是她進門的時候撞了一下,使得中國第一個被解放的奴隸的第不知道多少代子孫,必須要收拾一下才能走,她可能連看小抄的機會,都不會有。
村長做的小抄,整個一個毫無邏輯,她都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開始記。
縱使她有過目不忘的神技,也沒有可能,在還沒有看完的情況下,憑空腦補人家的喜好。
好在她總還是憑借過人的眼力,記住了一些關鍵信息。
“fēi先生在國外生活這麼多年,還能對春秋時期的曆史,有這麼深刻的了解,真是讓我汗顏。怪不得斐先生能上牛津大學,而我隻能上個牛莊大專。”女孩挑著自己看過的內容裡麵的重點說了一下。
“牛津布魯克斯。”斐一班又一次壓低了自己的聲線。
他給自己預選了一個360度無死角的穩重人設。
從聲音,到體態,再到步頻,無一不在他設定的範圍之內。
還在努力回憶小抄內容的女孩,一時間沒明白斐一班提到牛津布魯克斯的目的。
“您說牛津布怎麼了,fēi先生?”她把重點放在了姓氏的聲調上。
聖人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聖人君總不可能也是個騙子吧?
斐一班聽得一時氣結,轉而頗為認真地發問“牛莊是隻有一個大專嗎?”
“呃……”
砸了雞蛋的女孩第二次無言以對。
她平時還是挺能講的。
畢竟她是易家村百年曆史上第一個大專生,還是第一個拿到導遊證的人。
畢竟君可能也沒想過,自己有天會麵對這樣的提問。
想著斐一班剛剛還讓她去查字典,為了不讓人家覺得易家村的人都是騙子,她隻好實話實說“牛莊大專是我隨便編的,我就是在一個不知名的大專,念的旅遊管理。”
“……”
無言以對的人變成了斐一班。
聊不到一塊兒去的人,他遇到過不少,但到這種程度的,還是頭一次。
“我就是覺得牛津和牛莊聽起來比較有對比性,導遊在介紹景點的時候,也總是會喜歡這樣那樣的類比。”女孩訕訕地說“讓fēi先生見笑了。”
她的態度過於誠懇,認錯的速度又過於迅捷,以至於成熟嚴謹且穩重的斐先生,一時找不到繼續針對的點。
斐一班語氣稍緩地換了一種說法“你既然做過導遊,應該也去過bj吧。那你就應該知道bj的大學和bj大學的區彆,對吧?”
斐一班的本意,是要說明一下自己的教育背景。
哪知道對麵的女生聽到bj,整個人的神色都黯淡了下來。
黯淡到她純真無邪的長相,都沒能壓得住,那股由心而生的悲涼。
斐一班被突如其來的悲涼情緒給感染了一下,終是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你們村劃出來的這塊地,原來就建過工廠了。我要去其他村看看沒有建過的那幾塊地。”斐一班選擇回到正題,解釋他為什麼要急著離開。
“對,十幾年前建過一個水泥廠。”雞蛋女孩再次回到了熱情滿滿的服務狀態“我們這裡建過廠子,所以會有一些基礎設施,這樣一來,您再來建新廠的時候,就能更快一些。”
從黯淡無光到熱情滿滿,切換速度之快,讓斐一班以為剛才的那一秒的黯淡,完全是個假象。
“你們原來那個水泥廠,環保不達標,環評報告都沒過,那樣的基礎設施建了還不如不建。”成熟嚴謹且穩重的斐先生,用林總工說過的話作為回答。
看著對方一臉的疑惑,斐·決策者·一班好心地解釋了一下“重新裝修比毛胚房裝修來得更麻煩的道理,你應該能懂吧?”
讓斐一班沒想到的是,他都好心成這樣了,女孩的表情竟然又回到了先前的黯淡,繼而轉為迷茫。
並且沒能在一秒之內完成切換。
就像被他欺負了似的。
這果然不是一個能和他的審美扯上半毛錢關係的女生。
斐一班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觀察一個,他連名字都不想知道的陌生人表情上,他直截了當地告訴她
“我們大概率是不會考慮易家村的這個廢棄的水泥廠的。你們再等等看有沒有彆的工廠願意在這裡落地,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們這邊。”
語畢,斐一班加快了離開易家村的腳步。
這下他總能清清靜靜地離開了吧?
一道陰魂不散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斐先生,農村建廠需要占地補償。我們村的這塊地,已經是工業用地了,您去其他村,可能不會有這樣的便利條件。”
女孩同樣好心地解釋了一下“這和毛胚房裝修或者重新裝修的道理,還是有點不一樣。”
這是村委會主任小抄裡麵的內容,假如給她足夠的時間,不要說一天半天的,哪怕隻有半個小時,她都能把村委會主任的絕世秘籍給發揚光大,成為的真正傳人。
奈何村委會主任的絕世秘籍做得太花裡胡哨了,光顏色就三種,更彆說密密麻麻的那麼多字了。
“又不是城中村的天價拆遷補償,農村的占地補償,原本就在我們開廠的計劃之內。”斐先生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易家村從一開始就不在新廠的選址範圍之內,上一次大部隊來考察,易家村是第一個被排除掉的。
剛剛的那些話,不管是環評報告,還是占地補償,都是上一次到這裡考察回去的路上,聽他爸爸媽媽和廠裡的總工程師聊天的時候說的。
但這些話,從商業的角度來說,是不能直接告知被考察的對象的。
和彆的村談條件的時候,不僅可以用易家村的基礎設施來壓一壓價格以獲得更多有利的政策,還可以防止真正心儀的那個地方的人坐地起價。
對家裡工廠毫無興趣的斐一班,自然不會有這麼多商業上的考量。
他隻知道,再這麼下去,昨天回去的路上聽來的那些理由,肯定會不夠用。
要不是為了買賽車,他才不裝這勞什子的成熟嚴謹且穩重。
好不容易搞定了熱情過頭的村長,又來一個砸壞他鞋子還叫他fěi先生的女孩。
不過是一時沒忍住,糾正了一下關於姓氏的音調,怎麼就甩都甩不掉?
好在撞了飛雞的麵包車已經近在咫尺,他隻要開一開車門,踩一踩油門,就能達成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