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的時候,斐一班都已經開始一句話都不和斐國琛夫婦說了。
有些快樂,是長大了之後就沒辦法擁有的。
有些痛苦,也是長大了之後不可能再有的。
世界,就是這麼矛盾地統一著。
……
按照斐一班的理解,斐國琛和林祖民就算沒有和工人們一起回來,最多也就晚個天。
事實卻和他的理解大相徑庭。
爆炸都過去兩個月了,斐廠長和林總工還沒有回來的跡象。
解散一家工廠,要做的事情,遠比斐一班想象的要多很多。
這不僅僅隻是工人的問題。
也不是付完遣散費,給足賠償,獲得家屬的諒解,就能直接打道回府的事情。
馬爾丁鎖廠所有還沒有做完的訂單,全部都要重新過一遍。
付了全額定金的,且因此取消的,需要支付合同金額的三倍作為賠償。
淨虧損為合同金額的兩倍。
有希望訂單可以繼續要國內工廠完成的部分,就需要認真地計算產能。
韓女士每天都拿著好幾十個訂單,計算額外的貨運還有反傾銷成本。
斐一班一開始,還端著的人設,在旁邊看。
等到韓女士忙得連吃飯喝水的時間都不怎麼有。
向來熱衷自毀人設的斐大車神就想著應該去幫忙。
這兩個月,他也試著去了幾次生產車間,想要找回小時候在廠房裡的那種一切儘在掌握的感覺。
工人們說什麼他都能接,工人們問什麼他都能答。
怎一個運籌帷幄、滾瓜爛熟。
奈何他現在的穿著過於精致,一進去,就自帶工人們都躲著走的氣場。
連個要和他說話的人都沒有。
唯一的一個,還是提醒他,進車間最好還是換工裝。
鎖廠的變化很大,和斐一班小時候來的那些車間,壓根就不像是同一個地方。
斐一班有心想要幫忙,都不知道要從哪裡開始。
就算是一樣一樣的,斐一班那會兒,基本就是被所有人捧著的小祖宗。
他說什麼大家都跟著捧場和表揚,並沒有真正的技術可言。
幾次下來,斐一班就有些尷尬。
他能做什麼呢?
組裝一下鎖芯,是不是還挺容易的?
斐一班剛想嘗試一下,就被生長線上的一位大姐給懟了回來“你誰啊?熟練工才能來這邊,你要是想學,可以去有帶學徒的車間。”
得!他還得從組裝工學徒開始做,是吧?
斐一班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術業有專攻。
像他這麼高端的人才,怎麼都應該做點更重要的工作比如,幫斐廠長訂回程的航班。
“斐廠長,給你訂哪天的航班啊?”斐一班跑去一直開著的視頻會議係統裡麵問斐國琛忙碌的背影,“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經非常長時間沒有回來了。”
以往的每一次,斐一班得到的回答都是“很快”、“再等等”這樣的,一聽就是敷衍的回答。
這一次,斐國琛特地在百忙之中轉過頭來,和斐一班說了一句“後天。”
“你再不回來,我可按不住你家馨妹想去找你的那顆心了……”斐一班沒認真聽斐國琛講話,就把自己事先準備好的理由先擺了出來。
等到反應過來,斐廠長這次的答案和以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樣,花錢小能手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坐公務機直接回來還是坐民航去伊斯坦布爾轉機?”斐一班想了想,“要不還是公務機吧,馬爾丁到伊斯坦布爾的飛機肯定是小飛機,都不一定有頭等艙。”
“一一啊。”斐國琛說,“爸爸出門都是坐經濟艙的。”
“你們上次過去,給總工買的都是商務艙。”斐一班才不信。
“所以林工和我座位都沒有在一起啊。”斐國琛說,“他以為是你臨時買不到經濟艙隻能買商務艙,還說這個差價回頭要退給你,公務艙的機票廠裡是不給報銷的。”
斐一班有些疑惑“我那個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叫了五輛救援直升機的土豪老爸哪兒去了?”
“一一,那是救人。”斐國琛讓斐一班區分一下情況。
“那還不是基本都沒有救活。”斐一班有些氣餒。
這些人如果活下來了,他就是最大的功臣。
沒活,那就是個浪費錢的二世祖。
“伊斯梅爾是爸爸多年的合作夥伴,隻有儘力了,才能問心無愧。”斐國琛並沒有抱怨伊斯梅爾給他留下的爛攤子。
斐一班看著斐國琛的眼神,回到了小學二年級之前。
那時候他還不嫌棄家裡做的東西“不高級”,每天都會把崇拜的目光,投向斐廠長。
他現在已經很少會對任何人任何事,投以這樣的目光了。
現在的這道目光,和以前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樣。
以前是一個兒子對一個父親的天然崇拜。
現在則是透過斐國琛的話,看到了人性裡麵,那些被他遺失了好多年的美好。
如果真的就是看在合作夥伴的份上,斐國琛完全可以隻叫一架,最多兩架救援直升機。
剩下的三百萬,怎麼都夠買六十趟商務艙。
斐國琛就是這樣美好的一個人,對彆人慷慨,對自己吝嗇,對整個世界都抱有最大的善意。
上天應該會為這樣的美好,多開一扇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