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之後,狀況一點都沒有比斐一班好。
甚至可以說,更加頹廢。
連胡子都不刮了,整個人看起來一下子老了十歲。
和斐一班像是兩代人。
很多聽說自己要被裁掉的熟練工跑過來問韓雨馨,接下來要怎麼辦。
熟練工這個工種,隻要換一個行業,還不一定有新人好用,甚至不一定有新人收入高。
這些人其實老早就想問,就是一直也找不到機會。
原來每天都泡在廠房的韓總已經很多天都不見人影。
韓女士還在國外的時候,當然是沒辦法見到,回來了,還是一樣。
韓雨馨也是直到這個時候才聽說,還沒有交接,對方就已經放話出來要大規模裁員。
對於這樣的決定,她一個把所有的廠子都已經賣掉的前廠長夫人,其實也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想。
但韓雨馨還是用沙啞到隻剩下氣聲的聲音和這些人說“我回頭幫你們問一問。”
斐一班不解。
他一點都沒有辦法對挑這樣的時機問自己工作問題的人感同身受。
韓女士和他說“一一,你不要怪他們,你爸爸要是在,他一定也會在意這些工人的未來。”
“媽,你彆說話了。”斐一班怕韓女士再說下去,聲音就廢了。
這個時候,有人遞過來一盒金嗓子喉寶。
斐一班說了一聲謝謝,從裡麵掰出來一塊,遞給了韓女士。
等到韓女士吃下,斐一班才回頭看向給他遞金嗓子喉寶的人。
能夠在這個時候,準備這種又小又實用的東西的人,肯定是韓女士身邊非常親近的人。
大概率是一直給廠裡做飯的王阿姨。
等到看清遞喉寶的人,斐一班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同時也有一些失望。
這個人,大概是來找他要風衣的吧。
雖然那件正品burberry風衣確實不便宜,但也沒有必要,趕在這樣的一個事件過來吧?
可人家畢竟也表達了善意,他一個遲遲不還風衣的人,也沒有理由在這個時候,對少女臉禦姐音的大姐發脾氣。
斐一班沒有再像以前一樣,那麼彆彆扭扭地說話。
他和易茗說“不好意思,沒有及時把風衣寄給你,你稍等我一下,我現在去給你拿。”
“沒關係,那件風衣已經用不到了。”易茗用獨特而又有磁性嗓音回答,“斐先生,您先忙重要的事情,我這邊不打緊。”
有了之前那些過來就說工作的工人做對比,易茗大姐的話,不管是聲音還是內容,聽起來都像是。
斐一班不由地多看了易茗兩眼。
以前怎麼沒有發現,易茗姐姐,長了一雙這麼好看的眼睛。
雖然不是那種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清澈,但非常地深邃,也很吸引人。
就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要探究這雙眼睛的主人在想些什麼。
易茗的眼神,看起來極度的平靜,仿佛屬於一個完全沒有任何思想的人。
斐一班也好想有這樣平靜的眼神和表情。
不悲不喜,沒有情緒。
和這個世界隔絕,與整個世界無關。
可能比他自閉的時候還要更加單純。
“你怎麼會在這裡?”斐一班沒辦法不好奇。
“斐先生。”易茗想了想說道,“我輸了您不要生氣啊。”
“我還有什麼能生氣的?”斐一班苦笑著扯了扯嘴角。
在看過斐廠長離世的樣子之後,他已經很久都沒有過強烈的情緒了。
他一次都沒有哭過,仿佛生來就沒有眼淚。
“是我們村長,聽說您去世了,讓我一定要來送一送您。”易茗說了實話。
易存章一直以為,斐一班是鎖廠的決策者。
他可能認識廠裡的某一個人。
所以一開始,才會有考察隊去易家村的事情。
但他認識的那個人,可能級彆也不高,話事權也沒有。
易存章和人家說,斐先生答應在他們村建茶廠什麼的,那個人也不可能有機會問斐廠長和韓女士。
就以為易存章說的斐先生,是斐廠長而不是斐一班。
這樣一來,就肯定也會收到決策者斐先生去世的消息。
在“決策者”意外離世的情況下,建茶廠那一類的事情,肯定就直接泡湯了。
這種情況下,易存章讓易茗來,就真的隻是送一送曾經想要幫助易家村的人。
這一份質樸的心意,斐一班沒有拒絕的理由。
隻不過,他也沒有什麼可以回報的。
雖然“決策者”並沒有離開人世,但是,不管是裝的還是真的,他都不可能有能力再幫到易家村。
他以前覺得簡簡單單的事情。
他以前可以隨隨便便去的慈善拍賣。
現在都已經不再屬於他的生活。
要接手工廠的人,也來到了追悼會。
韓女士強撐著稍微好了一點的聲音,對即將接手工廠的集團老板邢一峰說“邢總,剛剛聽工人說,您有大範圍裁員的打算,是嗎?”
“韓總剛剛遭遇這麼大的變故,這些事情,等過幾天韓總緩過來了再說。”邢一峰說,“我們可以下個月再交接。”
“沒關係,現在可以說。”韓雨馨努力清了清嗓子,“問清楚了,我也好和工人們有個交代。斐廠長肯定也很在意這個,我希望可以讓他走地安心。”
“我這廠子買的突然,肯定是要換管理團隊的。”邢一峰說,“韓總雖然把廠子賣給我了,但還住在這裡,工廠的人,以後肯定還都是聽韓總的。”
“邢總是擔心我把廠子賣了還不徹底放權是嗎?”韓雨馨看著邢一峰,認真地承諾,“不會有這樣的事情,邢總大可以放心。”
“我也就和你說實話了,我買廠子肯定是要徹底接手才好管理的,你說是不是?”邢一峰看了看韓雨馨說道“去年我們談的時候,工人就有在反對的,回頭動不動給我來個罷工,你說我的日子還怎麼過?”
邢一峰要用自己習慣的團隊。
這也無可厚非。
“我會好好和工人解釋的。”韓雨馨繼續承諾,“一定不會發生罷工這樣的事情。”
“人心這種事情,韓總說了可是不算。”邢一峰說,“看看今天這個排著隊來追悼會的場麵,我哪天要是暴斃了,員工隻會歡天喜地,哪裡會有這麼多人來送。”
邢一峰做企業的理念,和斐國琛是完全相反的。
他隻喜歡數據,不喜歡情麵。
“邢總,您看這樣行不行?”韓女士想了一個方法。
“我住的房子和底下的這一小塊地,是沒有在我們原來的合同裡麵的。”韓女士問,“如果我把這棟房子也算在合約裡麵,從這裡搬離,您能不能留下廠裡的這些工人。”
“這恐怕不太行,我的生產線,用不了這麼多的人。”邢一峰直接拒絕了,“不可能一直養著這些工人。”
斐一班家的房子確實建得很好,但底下是工業用地。
價格肯定和市中心的彆墅沒法比。
也就比農村建的彆墅要好一些。
開工廠,原材料和工人的工資是大頭。
把原材料換成鋅合金,工人肯定也要大幅縮減。
長時間下去,差額肯定不是一棟廠區的小樓,可以抵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