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信到哪?”一個戴黑框靉靆的老大爺探出頭,上下打量起麵前來的姑娘。
葉傾冉放下手裡的信封,手背敲了敲木桌,語氣平淡道“北狄。”
老大爺驚的靉靆的鏡片都快要掉了,忙把收到櫃台的信給退回去,結結巴巴道“不寄不寄,異國信件概不接收。”
葉傾冉壓著眉凶了他一眼“有生意不做?你們驛站也沒寫不能寄到北狄啊。”
老大爺脖子縮成一團,連連搖頭,顫顫巍巍道“姑娘還是另尋法子去吧,彆說老朽這驛站,你今天就是跑遍上京城指定也找不見能做這單生意的。”
葉傾冉一把奪過信,訕訕掃了一眼這四處忙忙碌碌的驛站,轉身走了。
等她出了門,一個年紀小的夥計湊上前來,納悶地問“阿爺,為何不收那位姑娘的信?我們驛站不是四通八達,什麼時候加的不接異國的規矩啊?”
老大爺瞪了他一眼,恨鐵不成鋼道“你啊,你看見那姑娘姿容貌美心生憐憫了?你看她的長相,哪裡像是大楚的人?她隻是寄不了信件,萬一有差錯,腦袋搬家的可是咱們。”
朱雀守著馬車,餘光間看到葉傾冉板著臉往回走,他關切地詢問“葉小姐怎麼了?”
鬨市街頭人來人往,小商販吆喝叫賣著,葉傾冉一陣心煩。她偏了下頭看見對麵有家酒樓,輕歎了口氣道“吃飯去。”
朱雀愣神,沒反應過來她什麼意思。
葉傾冉讓燕徵下車,朱雀低頭看了一眼這個小鬼,整個人攬著葉傾冉的手臂,一直看著地麵。
葉傾冉轉過頭問朱雀“一起吃?”
朱雀趕緊搖頭,擺手道“屬下在外麵守著。”
店小二熱情地上了菜,葉傾冉特地挑了包廂,她神色懨懨地看著燕徵,低聲道“把鬥篷取下來吧,吃飯。”
燕徵照做,抬起雙眼盯了好一會兒她,弱弱地說“姐姐想要寄信,可以找東城的郵驛。”
麵前的人眸色閃了閃,她努力勾了勾唇角,發現嘴角怎麼也揚不起來。
她道“已經找了三家,事不過三,你說的東城有何特彆之處?”
燕徵雙眼彎起來笑,垂下眸思索了一會兒,語氣微涼“從前父親給遠在邊塞的朋友寄信都是找的東城郵驛,他們的產業家大業大,沒有奇怪的規矩。”
“這樣?”葉傾冉眉目舒展開來,漫不經心地夾起一塊南瓜,還彆說,挺好吃的。
吃完飯下樓,樓梯上葉傾冉聽見彆的房間裡傳來幾聲歎息聲。
“陝州肅州接連三個月沒下過雨,今年這莊稼怕是要顆粒無收。”
“可不是嗎?前些日子我聽說不少糧商開始四處奔走去收去年的餘糧了。真是羨慕的老子眼紅,這一次的天災又要成就一批富商大賈了。”
“彆說了,前線戰局不穩,聽遠方的好友說淩雲關怕是有了叛變之心……”
接下來還說了什麼葉傾冉沒有聽清,她無奈地掃過湛藍的天空,陽光明媚,白雲仿佛棉花團團錦簇。
“去東城的郵驛。”葉傾冉道。
朱雀聞言表情變了變,支支吾吾道“葉小姐要寄信不用去那邊吧。”
葉傾冉心情不太好,雙手骨節捏的泛白,她的視線投在半空,雙眼找不到焦距,良久她不發一言,隻是冷冷看了朱雀一眼。
朱雀被她這麼一看,摸了摸鼻子,不情不願地點頭。
馬車靠在郵驛邊上,立馬有小廝過來迎接。朱雀這個車夫本想安安靜靜守在馬上也不行,他很想趕小廝走,可惜那人就和牛皮糖似的,忙前忙後還給馬送來了馬料。
似乎是看出葉傾冉的心不在焉,燕徵踮起腳附到她耳邊說話“姐姐,東城的郵驛辦事效率很快,尤其是家裡有身份的,他們通常會加急處理。”
剛進門就迎上來一個滿臉堆笑的年輕男子,他的眼神不會讓人不舒服,伸手引著葉傾冉朝裡麵走,一邊帶路一邊招呼“姑娘,您是頭回來吧。從來沒見過您。”
葉傾冉擰著眉“嗯”了一聲。
年輕男子拉開門上的簾子,請葉傾冉和燕徵進去。他低下頭說“姑娘稍等,我們管事的去吃午飯還沒回來。等他來了我叫您。”
“姑娘需要填一份寄信地址還有您本人的信息。”他從外麵拿回來紙筆,目不斜視,放在桌麵上人便退了下去。
葉傾冉瞄了一眼紙上已寫的內容,總感覺是在盤問她。
寄信人姓名,年齡,府上雙親姓名,府址。
收信人姓名,地址。
葉傾冉也沒多想,東城的郵驛看上去非常正規。就是不知道收費如何,她有些擔憂自己荷包裡的碎銀兩夠不夠支付。
葉傾冉如實填上自己的。至於收信人那頭,她則是寫上了北狄文字。
燕徵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他幽黑的瞳孔顏色比墨色還要濃重。
管事的人回來,衝著葉傾冉禮貌拱手,他一眼掃到紙上的北狄字,目光閃動,再次抬頭看了一眼葉傾冉“葉小姐,您要寄的地址確認無誤嗎?核查之後便不可更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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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傾冉點頭道“不用改,麻煩問一下,從上京送至……需要幾日?”
“快馬加鞭,十日。”
“好。”葉傾冉從袖中取出信,鄭重其事地交過去。
下午的時間葉傾冉帶著燕徵跑了好幾個裁縫店,順便備齊了他的衣褲鞋襪。掌櫃一臉諂媚的笑容看得她心虛,畢竟她花了一大筆銀子。可是她哪有這麼多錢?
最終葉傾冉打了幾張欠條,落的是平陽王府苻榮的款。
天色漸漸暗下來,他們又去路邊隨便找了家酒樓吃了點。隨後葉傾冉把朱雀支開,在街上叫了一輛車,讓燕徵先回拙燕園,臨走前燕徵從窗口探出頭,桃花眼蒙著氤氳的水汽,他眼角抽動,眉間浮上化不開的哀愁。
他哽住“姐姐,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葉傾冉眨眼,眼皮微抬,嘴角輕輕上揚“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趕緊回去吧。”她走近了幾步,臉幾乎要貼在燕徵的額頭上,不緊不慢地道,“今兒個一整天都怕你會暴露,怎麼感覺和養了外室一樣。”
她噙笑擺了擺手,燕徵憂鬱的眼神像是預見了離彆,眼眶濕潤,眸色暗的沒有任何光澤。
朱雀回來時,發現燕徵已經走了,他滿腹疑慮,試探地問“葉小姐,那個小孩呢?”
“走了,有人接他回家了。”葉傾冉臉不紅心不跳道。
朱雀長歎一聲“葉小姐,你還喜歡小孩啊。真沒想到。不過那小子也算乖,除了膽小害羞,也沒惹事。”
葉傾冉乾笑兩聲,趕忙轉移話題“赫連赦今晚在嗎?我想找他。”
夜晚的最後一抹霞光消散,上京街頭點上了燈。
華燈初上,繁華的街道依舊川流不息,偶爾響起幾聲孩童的歡呼聲。
這一次,葉傾冉雙腳剛踏進羌樂坊,賭場門口有人在鬨事。
“讓你偷錢,讓你給老子偷錢?給老子打死他這個小賤種!”
個男人圍著地上一個單薄的小孩亂踹,他們用儘猛力,一個一個咬牙切齒。
“這種地方怎麼能讓乞丐進來?人呢?管事的人呢?”
朱雀趕來見葉傾冉瞧了半天,在她耳邊輕聲說“主子在等著了,這種小事每天都有,請不必介懷。”
看熱鬨的人很多,一個去阻止的都沒有。這幾個成年男人一臉凶狠,葉傾冉絲毫不懷疑能出人命。
“要是死人了,你們這裡不嫌麻煩?”她語氣冷冷的。
朱雀道“一個乞丐死了就死了,況且他膽子也是大,竟然敢動賭徒的錢。”
葉傾冉半眯起眼,轉過頭眼角上揚,挑了一下眉,語氣平緩且無力“你幫我管一下閒事,我現在著實累了,先上去了。希望那邊不會出現一具屍體。”
賭坊裡不乏穿著綾羅綢緞麵如死灰的人,不時傳來又哭又笑的慘叫。葉傾冉眼不見為淨,輕車熟路地往房間走去。
她推開門,裡麵沒有人,邁開步子整個人進入房門時,身後傳來門閂滑動的尖銳聲響。
葉傾冉沒好氣地回過頭,蹙眉瞪了那人一眼,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手腕上被一道力量拉過去,整個人被帶到赫連赦的懷裡。赫連赦身上淡淡的檀香混著他特有的清冽氣息撲麵而來,不知怎的,葉傾冉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她乏力地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上,雙手不聽話地輕輕環住赫連赦的腰。
她慢慢抬起頭,發如緞絲,漂亮的杏眼眸色亮晶晶的,臉上的線條在燭光的映照下十分柔和。
葉傾冉唇色好似渥丹,濕潤雙唇微微翕動,她收緊手臂上的力道,語調撒嬌似的抱怨道“好久不見啊赫連赦,你又去哪了。”
這是第一次,葉傾冉輕柔的眼神仿佛羽毛,撓心撓肝的感覺直直衝擊赫連赦的心房。
他的鳳眼微眯,眉心蹙了蹙,冷峻的麵容上帶著一絲淡淡的倦意,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些。
赫連赦的嗓音低沉“怎麼了?你看著不開心。”他抬手抓起一縷青絲拂到葉傾冉耳後,那雙深潭一般沉靜的眼眸漾起漣漪。
房外響起煙花聲,衝破天際的巨響震動耳膜。葉傾冉闔上眼雙手輕輕挽上赫連赦的手臂,她把頭埋得很低,耳側是赫連赦沉穩的心跳。
“你找我有什麼事?”
半晌過後,赫連赦轉過身,右手牽起葉傾冉,兩人一同走到榻邊坐下。
葉傾冉怔住,有點無所適從,她想起半天才憋出來一句“上一回我在你這裡好像落下了一本書……”
赫連赦挑眉,明顯不相信,他幽幽地道“你是不是想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