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來生的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他原本像個木頭一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窗外。直到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也好似沒有聽到。
“念來生。”女子的呼喊帶著哭腔，聲音顫抖，讓一直麵如土色的念來生回過神來。
他艱難地彆過臉，認命般地閉上眼，聲音實在是虛弱“你來做什麼？彆來死人房間裡，多晦氣啊。”
葉傾冉衝到床榻前，直直倒下，跪坐在床前，她也不知道怎麼了，心口一緊一緊地收縮，抽動著胸口好痛。此時她呆呆地看著床上的人，他卻不看自己。
“小念。你不會有事的。”葉傾冉做出個微笑的表情，幸好念來生沒看她，不然又要嘲笑她笑得比哭起來還難看了。
“我會死。”少年清冷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葉傾冉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下來，像是六月傾盆的大雨，打濕了纖長濃密的睫毛，她的眼睛絕美，可是此時沾染著痛苦和後悔。“都怪我，都是因為我。你是因為我下水的，你怎麼可以下水？我一定會讓人治好你的。一定。”
念來生始終閉著眼不肯轉過身子來。他不想說話，可是身邊的人一直在哭，他想自己是不願意她哭的。“我很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你不必自責。”
“不是的，你聽我說，我的師父他真的可以救你。念來生，求你了，等他幾天好嗎？他就快回來了，求求你，真的求求你了。”葉傾冉顧不得眼角越來越濕，伸手抓住了念來生的右手，她隻觸摸到一下，就哭得更狠了。
好涼的手，就像冰天雪地裡剛結成的冰。
“所以你心裡是恨我的，你連看都不肯看我一眼。”葉傾冉抓緊了他的手，仿佛下一刻就失去他了。
念來生默不作聲，他到底在逃避什麼呢？他怕他看見那張臉就更加痛苦，他會舍不得，他會怨恨他自己，怨恨這命運。為什麼呢？明明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過十七歲的，他平靜地度過了十六年，每一天都在為自己的生命倒數。可是，葉傾冉的闖入讓身處黑暗的自己看見了一束光。
“我沒有恨你。以前，我總是不理解父親，他明明很恨我，卻依舊留下了我。是我的出生奪走了他最愛的人，他的恨意，他對我的冷漠，對我的縱容，讓我相信他恨我。現在我終於理解了，我會死，那我就再也不能見到……愛的人了。我好恨，恨我自己，為什麼我隻能停留在某一刻，不能再久一點。我快死了，我連我自己都恨。所以母親去世了，他恨的是我，他也恨他自己。這麼多年來，他失望透頂，因為我完全是他的模板，在我身上看不見一點母親的樣子。”
念來生的眼角劃過一道淚痕，他使勁地支起身子，最終將身子側向一邊，整張臉朝著葉傾冉。
她哭得好難看。
“一會兒如果父親來了，你替我告訴他，我不恨他了。”念來生形如枯槁，嘴角綻放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月亮，她的月亮回來了。
葉傾冉身子向前傾去，雙手環住念來生，她很想緊緊地擁抱他，又怕自己弄疼他。
“你一定能等到的，你會等到赫連赦，會等到哥哥，會等到念太傅，會等到我師父的。小念，你彆睡好不好，我給你講故事，我給你唱歌。”葉傾冉說到最後，泣不成聲，話都說不清楚。
念來生心痛地無法呼吸，他的這一生太短暫了。突然，心口一陣絞痛，全身的力氣都快被抽乾。念來生隻覺得自己再也撐不住了。
“葉傾冉。”念來生騰出一隻手，扣在葉傾冉的肩上，他停住，雙眼緊緊地鎖住眼前人。
再看一眼，一定要記住她的樣子。如果有來生呢？
“求你一件事。”念來生說這一句話，隻覺得非常費力，他的五臟六腑好像都被抽離了。
葉傾冉止不住地流眼淚，搖頭道“我不答應，你不好起來我就不答應。我不會再理你了。”
念來生咳嗽了一下，葉傾冉連忙撫摸上他的臉，也是冰涼的手感，她的心一顫一顫地抽動著，好難受。
“就是想要你彆忘記我。你真的要忘了我嗎？”念來生慘然一笑，眉間的愁展不開，如玉一般的容顏開始破碎。
葉傾冉不知道說什麼，她隻能一動不動地看著念來生。她也忘記了自己是不是還在哭，眼睛已經累了。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葉傾冉回過神，興衝衝地對念來生說道“你看，你等到了赫連……”
不等她說完，念來生伸手挽過葉傾冉的脖子，他像是用儘了最後一絲力氣，猶豫了良久，最後下定了決心，在葉傾冉的額發前輕輕留下一個吻。
門口的腳步聲停住，來人看見了這樣一幕，清冷氣質的少年吻住了他心愛的姑娘，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謝謝你。”
葉傾冉怔住，她失去了思考，隻聽見在念來生的雙眼合上前，他這樣輕聲說道。
失去一切重心的念來生，身體孱弱地像是一片枯葉，垂直倒了下去。
葉傾冉忘記了自己是怎麼暈過去的，隻覺得陷入了一個漫長的孤夜。她的月亮消失了。天空上沒有一點點光，她連自己在哪都不知道，在那個地方，伸手不見五指。
念來生，他現在也是處於這樣一片黑暗之中嗎？那她也要在這裡，指不定能和念來生遇見。
女子晶瑩的淚花像河靈的珍珠一連串落下。剛抱起她的時候，淚水迅速打濕了赫連赦的衣襟。他皺起眉頭，又強忍著不發作。沒人看見深邃的眉眼之間帶著從未有過的憂傷。
“主子。需要送葉小姐回葉府嗎？”在暗中的紫電現了身。
赫連赦盯著懷中人的睡顏，淡淡道“明日送回去吧，你去告知一聲。”接著，他就抱起葉傾冉上了馬車。“去聚香樓。”
紫電愣在原地，主子什麼意思？自己帶人走了，讓他去告知。告知什麼？赫連赦帶走了葉小姐？
也對，葉小姐本來就和主子有婚約。
不對，有婚約也不能成親前過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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