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暮澤的布衫即將破碎時,光線昏暗的巷口,一身素袍的蘇憶桃如同九天仙君般落在地上。
衣衫被解開大半,露出裡麵雪白的肌膚,暮澤緊閉眸子,卷長的睫毛不斷顫抖,儼然絕望透頂。
“嘭!”
“嘭!”
“嘭!”
玉足抬起,金鈴脆響。
幾個乞丐同時被掀飛出去,渾身骨頭不知斷了多少,不斷嘔血,想來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暮澤腦海中一片空白,染著淚珠的睫毛輕輕顫動,反應也有些遲鈍,直到聽見幾個乞丐淒慘的哀嚎聲,才疑惑地睜開眸子。
一瓣桃花翩然而下,不偏不倚落在暮澤染血的掌心,萬丈金光從蘇憶桃身後傾斜而下,將她襯得高不可攀。
“妻主……”
見到她的一瞬間,所有的委屈都不受控製地湧上心頭,暮澤聲音沙啞低沉,匿著一股無名的哀傷。
沒想到……在他跌落深淵的那一刻,竟還能迎來一抹明媚的微光。
短暫的欣喜過後,恐慌爬滿暮澤的心頭,冷汗浸滿衣衫,身體依舊有些癱軟,他艱難地拽住破破爛爛的衣袍。
蘇憶桃眯起紫芒隱匿的桃花眸,按耐住周身戾氣,欣賞小狐狸淒美的模樣,陰陽怪氣地調侃道
“小狐狸,抓到你了~”
“妻主!我錯了!”殺意籠罩在眉眼間,暮澤右手空握著冰涼如玉的桃花瓣,左手緊緊攥住蘇憶桃繡著雲紋飛花的袖口,生怕被她棄在這昏暗無光的巷子。
這一句“我錯了”,絕不是暮澤為敷衍她隨便喊喊,他是真的知道錯了,而且還錯得離譜。
蘇憶桃沒有立即接話,而是解開外衣披在少年依然顫抖的肩頭,手臂穿過他的膝蓋彎,將他從陰冷潮濕的地麵抱起來。
“難得聽見阿澤認錯~”
“對敵人心慈手軟,就是自取滅亡——我該用狐爪刀割她喉嚨的,那樣至少能威懾她,然後趁機逃離這裡……不該心軟的…真是蠢啊~”
一根弦緊繃了三天三夜,不敢有半分鬆懈,剛才又險遭禍害,直到現在,暮澤都還有些精神恍惚,說話更是顛三倒四,失了分寸。
……
對敵人心慈手軟,就是自取滅亡?這話本意是對那幾個哀嚎不止的乞丐說的,可何嘗不是在暗指他們現在不清不楚的關係?
蘇憶桃莞爾一笑,勾住暮澤仍在小幅度抖動的手指,“覺悟不錯。”
“覺悟——嗯?我…我妻主……”暮澤半晌才反應過來,肩膀瑟縮一下,想要辯解,卻又無話可說,神情逐漸變得驚慌失措。
“阿澤,或許——你我從來都不是敵人,縱然心軟,又有何妨?”
“不是…我……”
蘇憶桃手掐卦術,縱觀萬古,從未將暮澤當做仇敵看待,素日裡自然多了幾分縱容和寵溺。
反觀暮澤,受製於眼界,下意識把蘇憶桃歸類於此生宿敵,一次次忽略她的好,一直對她戒備重重,還鬨出許多誤會來。
暮澤迷茫地垂下濕漉漉的眼眸,濃稠纖長的墨色睫毛時不時撲閃幾下,臟兮兮的腦袋輕輕靠在女子冷若霜華的鎖骨處,任由蘇憶桃將他抱回家,一路上都嘀嘀咕咕念叨著這幾句話。
腦海中一片渾濁,剪不斷,理還亂,卻把愁絲予誰看?
……
三月十五,不僅僅是池暝皇女的誕辰,也是桃花卦仙的生辰。
無數皇親貴胄登門拜訪,都吃了個閉門羹。
戲風雖是庶子,卻也出身名門,倒也能從容應付府中事務。
幾出好戲輪番唱下來,蘇碎月在朝中地位可謂是蒸蒸日上,為博得姊妹情深的美名,特意向陛下請旨探看。
礙於身份,攏春沒能擋下硬闖的蘇碎月,最後還得是戲風以蘇憶桃身體不適,已經歇下為由,將人攔在寢殿門外。
梧桐葉落,滿庭清淒,衣衫單薄的沉星還被五花大綁捆在柱子,三天三夜,滴水未沾。
腦袋無力地垂著,就算早已昏迷過去,也依舊眉頭緊鎖,兩瓣慘白的嘴唇更是乾裂出血。
如今沉星生死未卜,暮澤一路上都想問這件事兒,可又無數次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開口。
心不在焉的暮澤突然感覺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虛弱的身體重重地摔在石板上。
暮澤摔在冰涼的地麵上,疼得悶哼一聲,視線瞥見氣息奄奄沉星,狹長的眼眶瞬間染上血色。
嘴唇哆嗦幾下,暮澤終於恢複些許理智,啞著嗓音開口“沉星……他?”
晚霞斜照,在黃昏的映照下,長簪鍍滿金光,而她的身影顯得更加矜貴出塵。
蘇憶桃居高臨下地望著滿臉淚水的少年,眼底帶著幾分薄涼的笑意,伸手掐住暮澤的下巴,微微用力。
“他說有辦法逃出池暝皇府?這種誆騙小孩兒的話,你竟然也會信?”
“阿澤~這是必局。”
“沉星用他的命!換你逃出龍潭虎穴!”蘇憶桃淡淡一笑,鬆開鉗製他的手掌。
“唔……”牙關發顫,淚水如同潮水般衝出眼眶,暮澤支吾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