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紹說心悅你,”他道“那日他托我給你送一封情信。”
“他心悅我?”燕蒹葭挑眉,倒是看不出驚訝之色“薛紹膽子可真大!”
扶蘇不解“怎麼說?”
喜歡她,就是膽子大?
燕蒹葭眉眼一彎,笑眯眯道“膽敢覬覦我的美色,可不是膽子大嗎?”
扶蘇扶額“偲偲你這般……可真是太沒羞沒臊了。”
小姑娘眼底璀璨,隻轉了話題,問他“那三哥哥接下那封信了沒?”
“接下了。”扶蘇頷首,麵如秋水“可惜那日你要吃蔥油餅,我不小心拿了那封信裹蔥油餅了。”
燕蒹葭“……”
這人還真是……腹黑嘴賤的很。
扶蘇見她不說話,低頭看她,問“偲偲該不會生我的氣罷?”
“哪能生三哥哥的氣呢?”她笑嘻嘻道“我將來可是要同三哥哥成親的,如今三哥哥將薛紹的信函丟棄,甚合我意。”
本以為小姑娘早就忘了當年的玩笑話,可如今她再度提及,讓他委實猝不及防。
他凝眉,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冷哼一聲,假裝生氣“怎麼,三哥哥不打算與我成親?”
他搖了搖頭,問她“偲偲,你可是知道,何為成親?”
“我知道。”她堅定的回“我如今也大了,怎能不知?”
“可偲偲……你我是兄妹。”
她打斷他的話“不是一個爹娘的兄妹,異父異母。”
她的話,讓他一瞬間沉默下來。扶蘇不知道,該怎麼說,怎麼做,破天荒的,他竟是想不出反駁的話來……或者說,他其實並不想反駁她的話。
他正沉思,小姑娘忽而跳上前來,一口咬住他手中的冰糖葫蘆,鮮紅的唇,皓白的齒,她眉眼彎彎,幾乎捏碎他的理智。
“真甜!”她站在他的麵前,小巧玲瓏的身子差一點就與他挨著了。
發絲生香,沁入他那高挺的鼻尖。朦朦朧朧的曖昧,讓人欲罷不能。
“偲偲……你……罷了,回去罷。”
他想,她還是小姑娘,不知世事。所以他再給她一次機會,一次反悔的機會。
……
……
扶蘇與顧笙,到底是不一樣的。顧笙是謙謙君子,他的愛是成全、是矜持。而扶蘇不同,他似乎骨子裡便極具侵略性。
而同樣的,燕蒹葭與顧偲也已然不同,隨著時間的逝去,薛紹沒有再與扶蘇起爭執,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江執的身上,於是一切偏離了軌跡,扶蘇沒有離去,依舊留在顧家。而江執計劃的劫匪事件,也緊跟著隨之而來。
那一日,依舊如上一世的夢境,顧景嵐中途被喚了回去,故而剩下燕蒹葭、扶蘇以及江執三人同行。
下山的路上,劫匪洶湧而上,這一次,有扶蘇在,那些人根本拿捏不住燕蒹葭。可到底雙拳難敵四手,劫匪眾多,江執又虛以蛇尾,扶蘇抵擋不住,便隻好拉著燕蒹葭逃離了。
在這夢境之中,他的能力受限,身手也不及原本的自己三分。
他二人誰也不理會江執的死活,獨自逃了去。
奈何山中地勢險峻,如今又正值大霧天氣,扶蘇與燕蒹葭急著逃脫,不知不覺便入了深山迷陣之中。
等到意識到的時候,已然為時太晚。
月色漸沉,有狼嚎聲森森然響起。扶蘇撐著燕蒹葭,兩人一瘸一拐,試圖去尋山洞。
扶蘇受了傷,他與那群匪徒打鬥之際,為救燕蒹葭而被砍了一刀,正中肩頭。
然而,饑寒交迫,還未及尋到山洞之際,便有幽藍的光芒,自黑暗中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是……野狼!”燕蒹葭唾了口唾沫,也不知為何,這會兒她竟是半分不怕,隻覺太過倒黴,怕是今日要命喪於此。
“莫怕。”扶蘇道“有我在,偲偲。”
他說著,強忍著肩頭傳來的陣陣疼痛,撐起身子,從腰間抽出鋒利的長劍。
就在他動作的瞬間,野狼也一匹接著一匹,跳出黑暗,落在月色之下。
一、二、三……五,足足有五匹野狼!燕蒹葭瞪大眸子,下意識往扶蘇身後縮了縮。
狼群叫囂著朝兩人衝了過來,似乎就要撕裂他們,將他們拆入腹中。扶蘇一手拉著燕蒹葭,一手執著利劍,惡狼一隻又一隻撲上來,扶蘇肩頭的血水也隨之一滴一滴落下,沾滿了燕蒹葭的袖擺。
扶蘇沒有注意到,燕蒹葭即便眼見著他流血不止,也半點沒有大驚失色,她冷靜的不像是心中有愛的女子。
不過片刻,扶蘇已然汗流夾背,他殺了三匹狼,三匹狼的屍體落在他們的腳下,而其餘兩匹狼更是發了狂的撲過來撕咬。
野狼很是聰慧,見撲不到扶蘇,便又衝著他身後的燕蒹葭而去。
扶蘇心下一驚,伸手去阻攔的瞬間,另一隻野狼惡狠狠的咬住了他的胳膊,尖銳的牙刺入骨髓,扶蘇皺著眉頭,一劍刺中那匹狼的頭顱後,立即又朝著另一匹狼而去。
至始至終,他都緊緊護著燕蒹葭,不讓她受一點兒的傷,哪怕是自己傷痕累累,也全然不在意。直到最後一匹狼也死在他的劍俠,他拖著沉重的身子,回頭朝燕蒹葭看去。
“嚇壞了罷?”他攢出一個笑來,摸了摸她的腦袋,仿佛絲毫不覺痛意。
她仰著臉看他,語氣顫抖“三哥哥的手……”
“無妨。”他輕聲道“隻是看著駭人,其實不疼。”
“都怪我沒用,這時候了,還拖著三哥哥的後腿……若是我從前勤學苦練,三哥哥也不至於……”
他打斷她的話,垂眸看她“偲偲,莫要自責,這與你何乾?狼群不是你喚來的,劫匪也與你無關。”
然而,就在他垂眸的那一瞬間,忽而神色一變。就見燕蒹葭脖頸處不知何時被毒蛇咬了兩個偌大的洞,她卻渾然不知。
“偲偲,莫動彈!”他一把摟住她的肩頭,瘦弱的肩,似乎都不及他胳膊粗。
他湊上前,顧不得男女之防,便為她吮吸著傷口。
曖昧的氣息,縈繞在兩人的心尖,前者生怕她出事,後者則紅了臉容,心口抑製不住的跳動著。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被蛇咬了,但那時扶蘇正與惡狼抗爭,她若是再呼喊,便容易讓他分了神。所以,她當機立斷,兀自一把扯開咬她的毒蛇,忍著疼痛,不敢出聲。
也不知何時,她心中竟是如此無畏無懼,仿佛有扶蘇在,她便覺所向披靡。
等到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扶蘇已然一口接著一口吐出了帶毒的黑血。
“疼嗎?”扶蘇撫著她的脖頸,眼底滿是憐惜。
“你疼嗎?”燕蒹葭反問他,臉上卻掛著洋洋灑灑的笑意。
“不疼。”他低笑“一點兒也不疼。”
說話間,他已然將她擁入懷中,在她仍舊錯愕的時候,附耳輕喃“偲偲,我想……我是真的不能再給你機會了。”
“什麼機會?”她不明所以,問道“三哥哥……在說什麼?”
他道“反悔的機會。”
是啊,不能再給她反悔的機會了,年少時她說將來要嫁給他,他一不小心當了真。
小姑娘一愣,不過片刻便明白了過來。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反手抱住他
“誰反悔,誰是小狗!”
月色清冷,遍地狼群的屍體,可月光將他們的身影拉著很長很長,幾乎融作一體。
……
……
扶蘇和燕蒹葭,還是活著回到了顧府。而江執意料之內也安然無恙的回去了,那群劫匪騙了顧府一些銀兩,而江執以為扶蘇和燕蒹葭都死了,便跟著撒了謊,聲稱扶蘇與燕蒹葭皆被匪徒所劫。
等到他們回府,江執愣愣看著兩人,不知所措。他似乎沒有想到,在這般險境中,他們還能活下來。
於是,江執的謊言被拆穿,隨著江執落網,一眾匪徒也很快落網了。
惡人這一次,全都自食其果,無一例外。
沒有江執在,顧家便也就沒有了覆滅的導火線。後來,顧家小姐成親的消息傳遍幽州,隻是這一次的婚事,引起整個幽州軒然大波。
人們都說,顧景嵐養了一隻白眼狼,顧笙覬覦顧偲,娶了自己的妹妹,徹底敗壞了顧家的名聲。但顧家人卻不以為然,也不知扶蘇是怎麼說服顧景嵐的,一向刻板的老爺子竟是點頭答應了兩人的婚事,可謂驚世駭俗。
燕蒹葭為此,滿心歡喜,她準備了華美的嫁衣與貴氣的鳳冠霞帔……正要稱心如意的嫁給心愛之人。
可惜天不遂人願,她那時被毒蛇所咬,本不以為然,沒有想到劇毒入了心肺,她的身子骨開始變得極差。
最初的時候,她隻以為是風寒,並不在意,等到大夫診斷之後,一切已然晚了。
那年初秋下了一場雨,良辰吉日也隨之到了。空氣愈發冷了兩分,她穿上準備了數月的嫁衣,在下人的服侍下,梳妝打扮。
自從她病了之後,她便消瘦了起來,她下巴尖了,整個人扶風弱柳,病如西子。
成親的那日,天氣很好,難得陽光普照,宛若春回大地。
顧家一派喜氣洋洋,但大家心知肚明,她的身子骨,撐不了多久了。
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新人行了禮,入了洞房,沒有人敢鬨洞房,就連原本憤憤不平的薛紹,也不再執著。
洞房花燭,紅羅帳下,滿目赤紅。他掀開她的紅蓋頭,望著那如秋水一樣的芙蓉麵容,不知為何竟是眼眶發酸。
“夫君。”她低低喚了一聲,滿眼溫柔,明媚如那年她趴在樹上,縱身朝他而來。
……
次年春,顧家小姐顧偲,死於重疾。而後半年,其夫顧笙隨之離世,生同衾死同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