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去往秦國之前,丕鄭和裡克見了一麵。
兩個老者辛勞了一生,不說十成,至少八成都是想要為了晉國好,可是如今卻落得個如此下場。
丕鄭道“國公怕是對我有了殺意了。故意讓我去傳達消息,就是在把我往死路上逼。老友啊,我這一去怕是回不來了,不過看國公那樣子,似乎不止想要對付我一人,他想要鏟除的,是包括你我在內的所有太子黨,你在國內也要想好應對的法子。”
“你也知道這一行並不簡單,夷吾的打算就是派你去送死。”裡克並不意外,他並不操心自己要如何應對,隻是分析著夷吾的意圖,“你若是死在秦國,他下邊的呂省定會以此做文章,說是因為你的外交失敗才導致後邊可能會發生的一切後果。”
丕鄭“然而從始至終,他就沒有打算要將河西五地給秦國。”
裡克“呂省操控了民間的風向,他把夷吾包裝成了堅決守衛國土的賢名君王,不給秦國城池反而是樹立了一個好形象,他也絲毫不關心秦國是否會因此發兵大晉,而此時的大晉又是否遭受得住秦國的鐵蹄。”
丕鄭“若是秦國發兵,正好派你應戰,你贏了也可以,他們會把功勞搶走,你若輸了,那你就是最好的過錯承擔者,想要殺你就有了最合適的借口,你若是死在了戰場上,那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裡克點頭,這些他當然也知道。
夷吾啊,他就沒打算當人。
裡克想起另一件事,就覺得可笑,“不隻是給秦國的河西五地,包括剛開始說的,答應給你我的那一百七十畝田地和汾陽城更不可能給了。”
丕鄭對這個大餅就沒抱希望,“這倒是其次,你是為了那一百畝地答應迎他回來的嗎?”
裡克搖頭,“我隻是因為沒得選。”
是啊,當時想要的人一直都是重耳,隻是無奈二公子不肯回來,因此他們不得不選擇夷吾。
丕鄭不曾動過筷,隻悶悶地喝著酒。
裡克也就陪他喝著,他看著酒杯裡晃蕩的液體,喃喃道“是哪一步走錯了呢?”
丕鄭苦笑道“或許走的每一步都是天意,上天要以此考驗晉國是否能經此劫難。”
裡克雙手舉杯敬給丕鄭“就當為你踐行了。”
丕鄭喝下,沒再說話。
半晌後,裡克忽然道“若是我再起兵殺了他呢。”
丕鄭搖搖頭,“罷了,罷了。我再也折騰不動了。”
裡克也泄了氣,沒再去想弑君的事。
半生戎馬,手上沾了太多鮮血和性命,可能早就注定了沒有善終。
又過了一會兒,裡克道“我覺得我是對得起大晉的。”
“那都無所謂了,你隻需問你自己,對得起自己嗎?”丕鄭道“想通這一個問題,就算是要死也無妨。”
裡克應該是想通了,他忽然大笑道“我對得起我認為的大義!對得起的!”
天亮之後,丕鄭就帶著一行人前往秦國道歉去了。
雖然昨夜二人喝了半夜,可知道老朋友這一去凶多吉少,裡克還是心裡愁悶。
他悄悄跟在丕鄭的後麵,暗中為朋友送行,送了一程又一程。
丕鄭也知道裡克在護送著自己,他感到些許欣慰,但也不曾再下車見一麵。
他們已經預感到了自己的結局,此時的默契也僅僅隻是想為自己,為對方,為幾十年的同舟共濟畫一個句號。
不過裡克和丕鄭夜裡相見白天護送的事情幾乎是在裡克前腳剛離府,後腳就被傳進了呂省的耳朵裡。
裡克得勢之時,呂省迫於對方的威壓,在朝堂之中做小伏低,如今自己得勢,必然不會容得下他。
但呂省不想自己去動這個手,他打算給卻芮支招,讓卻芮去夷吾身邊吹吹風。
呂省對卻芮還算客氣,派人將人請來自己府上,親自給他倒了酒,“你這些年跟著國公在外麵受苦了。”
卻芮不知道呂省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過看情況是呂省巴著自己,他也就受下了,“還好還好,前路燦爛,路途艱難些也是正常的。”
“也不知道卻稱跟你說過沒有,你沒在國內的這些年裡,咱可沒少受裡克的欺壓。”呂省麵上帶一抹愁容,很是自然地將自己融入了卻氏一族。
卻芮“哦?有這種事兒?”
呂省正色道“是啊,裡克連殺二君,不都是因為他軍權在手所以肆無忌憚嗎,如今我們國君已經回了國,怎麼能再忍受這種大逆不道的人依然存在於朝堂。”
卻芮懂了,但還是繼續問“呂相的意思是?”
呂省仿佛一心為卻芮著想,“朋兒長大了,也該曆練曆練為我們大晉效力了。”
朋兒是卻芮的親兒子卻朋,卻芮有些意外,呂省跟自己說半天,竟是為了引出朋兒。
卻芮也早就看不慣裡克,他跟著夷吾逃亡的時候沒少受罪,如今能揚眉吐氣了,也十分享受將曾經的權臣貴族打倒的爽感。
更重要的是,經由呂省提點,他才反應過來,早就該這樣了,兒子整天在家無所事事,之前一直都是靠著自己跟隨國公有功,得到了夷吾的信任,才混得風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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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呂省說得沒錯,僅僅隻是靠著這點情誼,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涼了。
看那從梁國接回來的青玉夫人的受寵程度就知道,夷吾的感情真是脆弱。
當時在梁國的時候,夷吾可是巴巴地對人家公主好,愛得情真真意切切的。如今回了晉國,當了國公,理都不理人了。
連為他生兒育女的夫人尚且如此,更何況自己一個隨從。
還是要抓住一些實質性的東西,才能真正安身立命。
最最重要的東西,就是兵權。
想要兵權,最先就要乾掉裡克。
呂省主動對卻芮說出了關於裡克和丕鄭的情報,麵對卻芮的狐疑,呂省無奈道“你知道的,我一介文臣,兵家的事我不懂,我就算想要也沒那個能力,我與你說這些,也隻是想和你一條心,為我日後尋個保障。”
卻芮真就信了。他想著,若是朋兒掌握了裡克的軍權,那整個晉國,自己豈不是能橫著走。
卻芮想象著日後的美好生活,高興得笑出聲來。
說乾就乾,丕鄭前往秦國當日,卻芮就暗中進宮找到了夷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