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誠安已經好幾天沒見著六姑娘了,最近該做決定的事情都是找世子,世子那張冰寒的臉哪有六姑娘這般親切?
“六姑娘,您來啦。”聲音裡透著由心而發的愉悅,隻不過那張胡子拉碴的臉,溫情一眼就看出這幾日他有多忙。
俞誠安是真忙,忙得恨不得自己再生兩雙手兩雙腳,馬不停蹄去了趟武興,回來就是建這糧倉。
溫情揚起笑臉,“恩,休息得差不多了,再不來骨頭都要鬆散了。”
“您確定您沒事了吧?”
“無事。”溫情看了眼修建的糧倉,便直入正題,“俞領軍,今日已是三月十二,這秧苗的培育必須放上進程,先將一萬多斤稻種培育出來再說,剛剛世子與我說起武興那邊的稻種,我過來的時候合計了下,莫說路程遙遠,就這居高不下的價格也實在太虧,如今這情況,不若一半地用來種植水稻,還有一半地則用來投入去年留下的旱稻稻種。”
“旱稻稻種?”
“沒錯。這幾日我細細思索了一番,華興實會派華靈兒燒毀水稻稻種,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將他的旱稻稻種給全數放棄了,等會你去問問他,這塢堡之上所剩多少旱稻稻種,叫他回複我一個明確斤數,今年也隻好這般,將損失降到最低。”溫情幽幽一歎,“至於華興實的處置……”
溫情來自現代,實在是做不到古代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略一沉吟,便道“叫他及他的親屬自明日起下地培育秧苗,就種水稻!彆人開荒有永業田,他取消三年資格!”
俞誠安聽她這樣講,神情不覺一變再變,驚訝道“六姑娘,你就這樣放了華興實?”
像這種燒了他們糧種的人就該下地獄,層層刑罰都用個遍才叫人大快人心!
姑娘就是婦人之仁!
“俞領軍,一死何其容易。華興實原是整個塢堡上說一不二的小主子,如今落魄如斯,你覺得他能有好日頭過?俞領軍,且等著看。”溫情淡淡說道。
說實話,她說這話就覺得自己挺聖母的,但叫她下令殺人這種事,她是真乾不來。
她記得自己在現代時看到一篇新聞,說是執行死刑犯安樂死時,會有好幾個人對死刑犯注射液體,其中有一瓶液體會致死,如此的做法是叫執行者在執行後少有負罪感。
當然這種新聞真假不論,要她無論做其中的哪一個她都無法過自己心裡這一關。
“可是……”俞領軍還想說什麼,卻被溫情打斷了,“暫且便這樣做吧。”
兩人正說著話,就聽有人在叫他們。
“俞領軍,俞領軍——”
溫情與俞誠安循聲望去。
是居長石。
豔陽下,居長石跑得氣喘籲籲,一張臉卻是止不住的欣喜,雙眸掠過溫情的小臉時,高興道“咦,夫人,您沒事啦?”
溫情唇角微微勾著,“沒事了。”
“那便太巧了,走走,同俞領軍與我去看看。”
居長石邊說,邊領著他們往東後方走。
“什麼事啊?居隊長,你登記水稻稻種都能登記得這麼高興,你真是越來越適合文職工作了。”俞領軍開了個不痛不癢的玩笑,闊步跟著走。
“去去去——就你話多,你要羨慕你來。”居長石瞪了眼俞誠安,懟了句。
“得——它們認得我,我不認得它們。”
“究竟何事啊,居隊長,這麼高興?”溫情被吊起了胃口,迎著陽光笑眯眯地問道。
三人很快來到燒毀的糧倉處,此刻的糧倉一片狼藉,土牆都燒成了黑色,周圍有十來個農民正在清理。
居長石走到最中間的位置,那兒原本橫著好幾根被燒斷的木梁,已被農民搬到了彆處,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撥開了一堆灰,這灰應當是燒掉的糧種。
那灰的下麵赫然出現幾根青綠色的芽苗。
溫情和俞誠安當即愣住。
這是……?
“這應該就是秧苗。”居長石說,“當時木梁倒下,火勢也被壓滅了不少,再加上大家提水一直澆的緣故,這壓在底下的稻種竟然存活了下來……”
頓了會,居長石又遺憾道“但是,我們翻遍了這兒,也隻尋到了這一塊存活下來的幾株。”
“居長石,我這還忙著咧,就存活了幾株,你這麼著急喊我們過來看,你以為我很閒啊?”俞誠安沒什麼耐心瞧這秧苗,氣呼呼地說了句。
“嘿——俞誠安,我看你就是榆木腦袋,你懂不懂我的意思啊?”
“什麼意思?就是找我們看秧苗啊!”
“噓——”溫情清亮的雙眸亮了起來,“我知道了!”
她之前在關娘子那兒拿來的水稻秧苗,養在家中,但秧苗一直瘦弱,要照這種秧苗種下去,這收成絕對堪憂。
但眼前的秧苗卻完全不一樣。
在豔陽的照耀下,根根挺拔,高度大約隻有拇指的長度,根部卻比家中的粗壯許多,長勢甚好,充滿了蓬勃生機,風兒輕輕一吹,秧苗扭起了它那粗壯的腰身。
難道就是稻種燒成灰後不甘心,發揮一下它們的剩餘價值?
嘖。
“俞領軍,糧倉的修建交給沈江才,你馬上召集農戶,找一塊較鬆軟的土地,撒下稻種後,再鋪上一層這兒的灰,再以龍骨水車澆水,咱們先試著培育第一批秧苗。”溫情篤定道。
俞誠安微微一愣,疑惑出口,“這樣行麼?”
溫情與居長石對視一眼。
齊齊出口,“乾吧!幾天就能見到效果!”
俞誠安耳膜被震得發疼,他扣了扣耳朵,“乾就乾唄,我又沒聾,說那麼大聲乾什麼?”
說乾就乾。
沮渠接到底下人的通知時,俞誠安已經叫上一批農戶尋了塊良田開始犁地了,看著農戶們的那股子乾勁,他臉都黑了。
嘿,犁地這種事也要爭一爭高下,沮渠也是簡直了…
底下人被他一吼,麻溜地舉著農具進了田地裡。
這幫子土匪怕是窮其一生都不會想到,自己這輩子要和這田地鬥上。
地犁完,俞誠安分發水稻稻種。
沮渠肩上背著個布袋子,褲腿直接撩到膝蓋處,彎著腰,一顆一顆地埋頭放種,臉頰上的汗珠滴落至胸口,濕了一片…
突然,一隻白嫩的手端著水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沮渠愣怔了下,抬眸便對上一張白淨的小臉,是個十六七歲的姑娘,麵生。
沮渠不認識。
那姑娘怯生生的,話都說不利索,“你……你你喝水。”
沮渠正渴,看了眼旁邊的人手裡也有一隻碗,沒多想就接到了手裡,揚起臉一飲而儘,有一些自他的唇邊溢出,淌過滑動著的喉結,隱沒入小麥色的胸口,讓人看著莫名有種欲氣,惹得那姑娘一張小臉直接漲成了緋紅色。
沮渠將碗遞回去,嘴裡道了聲謝,繼續彎腰埋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