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沒事…”
在客氣聲裡,餘秋堂發動摩托車,最後看眼米雅麗,輕輕揮揮手,踏上歸途。
路上,高美蘭感歎今天提親這麼順利,實在是罕見。
若是每次談婚事都像這樣,那她都能給人做媒。
據她所知,村裡談親事,即使雙方什麼條件都滿足,就關於彩禮,婚禮上的條件,搞不好要拉扯幾次。
拉扯到事情黃掉的,也不是少數。
為什麼說這邊人出嫁姑娘,就跟賣女兒差不多,也有這方麵的原因,相當於是將女兒放到桌上,跟菜市場砍價這樣一點點談價。
餘春桃感覺也差不多。
事情順利到超出她們的想象。
餘秋堂反而是最平靜的一位。
回到村裡,餘春桃碰到一個小夥伴,臨時下車聊天,餘秋堂便將高美蘭送回家。
到門口,放下就準備走人。
高美蘭卻說:“都到這裡,不進去看看你奶?”
餘秋堂一怔,隔著大門看向奶奶住在房間,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就看到父親餘得金從裡麵出來,也迎麵看到他,兩人隔著門縫對視幾秒。
高美蘭也注意到餘得金,笑著說:“大哥來看娘啊?”
“你辛苦了。”餘得金難得笑笑。
“事情很順利,談好的300塊,正月初九就成婚,你委托給我了,我就替你拿了主意。”
“這麼快?”
餘得金也不知是驚還是喜,竟是短暫的陷入沉默,幾十秒後,又道:“挺好,麻煩你了。”
“這有啥麻煩,不是應該的,都是自家孩子,這種事我不給你出頭,誰來出頭呢?”
“那……確實麻煩了。”
高美蘭看餘得金接連說了三次麻煩,大概能猜出這位大哥的複雜心理,便將空間留給他們父子兩人,自己進屋去了。
“老三,我先走了。”
餘得金站在院子裡喊了聲,裡麵餘得水急忙出來,剛走到門口,卻仿佛被什麼拉住身體。
隻好笑著說:“大哥不再坐會?”
“不了。”
餘得金也沒多說,徑直出了門,走到餘秋堂身邊,似是要擦身而過,卻又丟出句:“跟我去看看你娘吧。”
餘秋堂微微一怔,點點頭:“好。”
餘得金背著雙手,在前麵走著,餘秋堂費力將摩托車調轉回頭,推著走在後麵。
摩托車這玩意,走起來快,但就這樣死推著,還真不是一般沉,估計普通人推不了幾步。
餘秋堂很想發動摩托,但不知道如何應對他和父親此刻狀態。
不能自己直接一騎絕塵,將父親丟在後麵。
但若是帶著父親,就要和父親近距離接觸,可能父親因為掌握平衡,還會扶著他的肩膀或者腰,隻要想到,他就覺得很不舒服。
可堅持就代表著難受。
而母親的墳在村東麵的亂葬崗上,走過去要三公裡多,可不是簡單的事。
最後,還是身體敗給了心理。
他將摩托車發動起來,騎到父親身側,“爹,坐上車走吧?”
餘得金轉身看看他的摩托車,猶豫下,最後還是笨拙的翻上車子。
他原本走在餘秋堂的左邊,但因為左腿肌肉萎縮,不能作為支撐腿,嘗試兩下,右腿都隻能抬高到半截,沒辦法又繞到右邊,這才上了車子。
餘秋堂目光餘光看在眼裡,心裡五味雜陳。
糾結著要不要去幫他。
但最後還是沒動。
“走吧。”
餘得金上個摩托車都開始有些不舒服,餘秋堂想起他打人時的蠻橫,覺得自己實在是看不懂父親。
“突突~”
有摩托車代步,兩人速度明顯加快。
三公裡多的路程,哪怕路上再不平坦,也隻用了幾分鐘就已趕到。
車子停在路邊,前麵還有幾百米的野草地,已經無法進去,需要人步行。
父親突然停下腳步,“忘記帶點燒紙和貢獻的了,說是在商店買的,坐著車子給搞忘記了。”
餘秋堂道:“那我現在去買,你先過去吧。”
“行,”父親點點頭,“買點黃紙,一股香,買一塊那種,八毛的點不了多大會,再拿兩摞燒紙吧,順便給你爺爺也點個紙。”
“好。”
父親吩咐完,轉身看向前麵亂墳崗的方向,突然抬頭望天,長長舒口氣,這才踩著野草向裡走去。
餘秋堂獨自返回去商店買上墳用品。
因為今天不是啥清明重陽等重要節日,商店的人沒想到還有人來買燒紙,在下麵翻了半天,才找出來幾疊,上麵全部積得都是灰塵。
還有些發潮。
“這些就都給你,按照一遝算吧,燒的時候把上麵的潮的丟掉,下麵都沒問題。”
餘秋堂也沒多說,又買了香和一些貢獻的零食。
順便買了一包火柴。
等再次返回亂墳崗,父親身影已經消失在各家墳頭的鬆柏後麵。
他隻好將摩托車停下,抱著東西朝那邊而去。
這片墳地,叫亂墳崗,但並不是古代那種概念的亂墳崗。
而是整個王家莊所有人,都可以將過世的人拉來埋葬的公共用地。
和後世的公墓差不多意思。
榮城向來實行土葬,即使四十年後,也依然沒有改變這種風俗。
反正這邊地廣人稀,土地多的是。
但具體埋葬在哪裡,不同時代有不同的要求。
在土地還沒有分包前,每家每戶沒有使用自己土地的權力,自然也不可能將墳隨便埋在公家的土地裡,所以在80年前,所有的墳都在公地。
但後來承包責任製執行了,人們就不舍得讓親人被埋那麼遠,開始在莊園周圍,就近埋葬親人。
所以,導致很長一段時間內,走在存道上,各家各戶的地裡都堆著大大小小的墳包,最嚴重的時候,甚至乾涉到土地正常種植。
一直等到兩千年以後,村裡也開始重視這個事情,不再。允許將人埋在承包責任地裡,隻能統一埋到公墓去,這才慢慢消除掉這種風俗。
而餘秋堂的母親,死在分包土地之前,所以和族裡其他親人一樣,也都埋在亂墳崗。
所謂亂,不是墳亂,而是姓氏亂,什麼姓的人都有。
生前各自有各自的利益,甚至還是仇敵,死後卻可能被挨著埋葬,也是一種諷刺。(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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