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不願再同對方多做糾纏,直接便要上前去奪。然而還不等他出手,卻聽得一串密集的馬蹄聲杳然而至,不一會兒功夫便已從林間奔至了村口。
此前驚擾了那一大群飛鳥的,便是這支十人的騎兵隊。在足比一個成年人還高的駿馬背上,端坐的武士們身著帶有海鶻紋的黑甲,披紅袍、戴羽胄,臉上還覆著雕有猙獰獸首的青銅麵具。騎隊絕塵而至,直跑得馬噴白沫,汗透重衣。
將炎曾經聽尤叔說起過,這種特殊的玄甲,乃是隻有曄國舟師才會佩裝的護具。騎兵們似乎並不在意三人之間究竟有何糾葛,隻是勒馬在其身後站定問道
“我等奉曄國公之命於境內追剿作亂匪寇,近日於此村中,可曾來過什麼可疑之人?”
聽聞對方隻是路過此地,黑瞳少年當即便想編個謊話應付過去。誰料一旁的崔哥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竟是惡意中傷起他和甯月來
“各位軍爺,這兩個小鬼便是你們要尋的海寇同黨。那個女娃還會使妖法害人,千萬不可放過他們哪!”
將炎根本想不到對方居然會在這種時候反咬一口,當即怒斥起來
“你怎可胡亂血口噴人,難道此前設計陷害不成,眼下竟是想借他人之手置我同月兒於死地麼?!”
崔哥卻說得愈發義正言辭了起來,更是“唰”地一聲將手中的百辟抽了出來,直指將炎的鼻尖喝道
“如今各位軍爺已至,你還敢裝蒜!尤獵戶之所以帶你來到我們這個避世的村莊,明顯是為了躲避官家的追查!他後背上有一片古怪的紋身,平日裡雖用衣服小心地遮住了,可我卻親眼見到過——那是隻有海寇才會用的白鯨紋!你個小鬼是尤獵戶帶到村裡來的,又整日跟在他身邊修習武藝,若非同黨,他又何必如此勞神費力?”
聽聞此言,少年人不禁嚇了一大跳。他的確見過尤叔後背上紋著的那條栩栩如生的白鯨,知道對方所言不虛,但一時間卻想不出該如何解釋,隻得使勁攥緊了拳頭。
胄插雉尾長羽的黑甲騎將見將炎突然緊張了起來,立刻揮起帶鞘的馬刀,“咕”地一聲捅在了將炎的腰眼上,厲聲喝道
“若有擅動者,殺無赦!”
黑眼睛的孩子登時便疼得在地上蹲了下去,額前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甯月趕忙衝上前去扶住了他,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唯有衝崔哥繼續罵道
“無恥之徒!虧得小結巴先前心軟饒你一條性命,你這小人卻恩將仇報!”
將炎卻知道此時喊冤已於事無補,忍著疼仰起臉來,對著麵前的崔哥一字一句道
“崔哥,你我對這片山林要比這些兵要熟悉得多,現在一起逃還來得及!”
見死到臨頭的黑瞳少年竟說出了這樣一番話來,崔哥當即笑出了聲
“逃?我為何要逃?現在老子手中有武器,才不會怕你!不勞軍爺們動手,老子這便親手製服你們兩個小海寇!如此,他們定會賞我大大的一筆賞銀。有了這筆錢,老子就可以帶著妻兒永遠離開這個貧瘠的地方,離開那個神叨叨的老巫婆,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笨蛋,還不快點將百辟收起來!如果這些當兵的認定我是海寇,那你同其他村民也絕無可能脫得了乾係!”
將炎仍想繼續勸說,卻忽見身後的兩名騎兵不知何時竟已打馬上前。戰馬的鼻息噴在後頸上,令他渾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都緊繃了起來。
少年人連忙伸手,欲將甯月自包圍中推出去,但戰馬動作太快,早已堵住了三人的退路,一副甕中捉鱉的架勢。
“軍——軍爺,你們,你們這是搞錯了吧?我可是想要幫你們的啊!”
見此情形,崔哥才忽然有些慌了,於臉上擠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然而領頭的那名騎將卻根本不想再聽他多說半個字。隻見半空中寒光一閃,崔哥已是身首異處。
高高飛起的頭顱砸在地上,咕嚕嚕地滾了開去。顱上一雙圓睜的眼睛裡,還透著崔哥臨死前無儘的不解與驚懼。其依然站立著的身體上,自脖頸的傷口中高高地噴出一股又一股的鮮血。無頭屍體逐漸失去了支撐,軟綿綿地倒向了地麵。
“傳我號令,將村中與海寇相乾人等儘數押回雉河渡大營候審。若有不從,或持械拒捕者,一律就地擊殺,絕不姑息!”
馬上的騎將冷冷地道。見將炎仍擺出一副防禦的姿態不肯就範,當即便打馬向前,毫不猶豫揮起長刀朝其身上橫掃了過去!
黑瞳少年一把摟過早已經嚇傻的甯月,矮身一閃,將將避開了騎將兵刃的鋒芒,後背卻還是被刃尖的餘鋒劃傷。可將炎根本來不及查看自己的傷勢,便就地一滾抄起了崔哥掉落在地的百辟,轉身竟向對方再次斬來的長刃上迎去!
“呀——!”
甯月的驚叫聲在山間回蕩起來,重又驚起了附近一大群剛剛停落在樹梢上的飛鳥。
少年人原本隻打算做拚死一搏的掙紮,未曾想自己手中的武器竟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刀。隻聽”鐺”地一聲脆響,騎將的長刀竟在瞬間便被攔腰截斷。鋒利的碎刃隨著慣性向外四散飛去,當即又劃破了臨近另一匹戰馬的肚腹。
騎將萬萬沒能想到,麵前這個看似弱小的男孩竟能接下自己的全力一擊,更直接報廢了自己手中的武器。其胯下的戰馬也因為受驚而人立了起來,將背上的主人狠狠甩落在地。
騎將的一隻腳被馬鐙勾住,仰麵朝天卻無處著力,隻能任由坐騎將自己朝來路的方向拖將過去。被劃傷了肚腹的另一匹戰馬也再站立不穩,四腿一軟,直接將身上的騎士牢牢壓在地上,令其再難脫身。
“你們不要逼我!我不怕殺人!”
將炎渾身浴血立在包圍圈中,怒吼著。背後傷口滲出的鮮血漸漸透過衣物流淌下來,順著手臂彙聚於掌中緊握的刀尖之上,又一滴滴落在腳下,在泥地上砸出一個又一個暗紅色的小坑。
他扭過頭去,狠狠朝餘下那八九名騎兵的臉上瞪了過去。目光所到之處,戰馬嘶鳴,似乎也被墨色雙瞳中那欲作困獸之鬥般的凶光驚到了。見區區一個少年人,竟於眨眼間便在包圍圈上撕開了一道缺口,騎兵們一時間也全都愣在了原地,並未繼續拔刀圍攻過來。
而就在這短暫的一瞬,將炎卻拉起同樣呆立在當場的甯月,由缺口處直衝向村外茂密的林間。他知道方才得以從刀口下逃生,所靠的不過是一絲運氣。即便眼下自己未受重傷,但是若硬碰硬動起手來,單憑一人是絕打不過對方的。
馬上的騎兵們也陸續反應了過來,口中高喝著紛紛拔刀出鞘,猛夾馬腹緊跟在二人身後追了上來。疾奔中,將炎看了一眼身旁跑得踉踉蹌蹌,已然麵色如紙的甯月,強忍住後背上的劇痛,用力捏了捏她的手
“馬在林子裡跑不快的,我們往雷引山上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