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男孩而言,這感覺竟是那樣的熟悉,熟悉得就好似自己正苦苦尋找著的那段丟失了的寶貴回憶。直到許多年後,他才終於明白當年這簡單的溫暖,才是自己窮極一生所希望追尋的東西。
甯月忽然發現,此前對方那墨色瞳仁間的淩厲與暴戾,正逐漸被一些不可名狀的東西取代。他看著自己,就好似一個無根漂泊著的靈魂,突然尋到了歸宿,臉上不禁猛地一熱,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去。
“喂,你怎好這樣一個勁地盯著姑娘家瞧呀……?”
“因為——因為月兒你——很漂亮——”
將炎也不知自己為何會說出這樣肉麻的話來,隻是隱隱覺得麵前這個女孩,正不知不覺在自己極為有限的記憶中,占去了一大塊永難磨滅的空間。
他們二人一個紅著臉低著頭,一個卻是看得癡了,就這般肩並肩地坐在洞口,仿佛忘記了時間。
許久,天空中突然劃過了一道閃電,照亮了兩個孩子的背影。旋即一聲炸雷,震醒了入神的將炎,也嚇得甯月花容失色,“呀”地一聲叫了起來。
“彆怕,不過是宛州的春雷而已。雷引山,便也是因這樣的雷聲而聞名天下。”將炎忙安慰起對方,“差點忘了,我得儘快去附近尋點柴火回來。今晚咱們怕是隻能在這洞中過夜了。”
甯月卻是搖頭,一把按住了正欲起身的他“你受了傷,還是彆去了吧。”
“不趕緊生起火來,若是遇到山間猛獸也來這洞內避雨,麻煩可就大了。你便同雪靈乖乖在此等我,千萬不要亂跑亂闖迷了路。放心吧,我很快就能回來。”
少年人丟下幾句話,還是轉身奔向了洞外夜色籠罩的林子。甯月仍想張口勸他回來,卻瞬間便連對方的人影也看不見了,隻剩下自己孤零零地一人坐在洞裡。
然而令人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將炎剛剛離開不久,傾盆大雨便劈頭蓋臉地從天上傾倒下來。細密的雨點於洞口處很快便形成了一道水簾,四濺的水花也打濕了甯月腳上的鞋襪。
少女懷中的小白狐探出腦袋,有些驚惶地瞧著眼前如山洪般瀉下的雨,抽動著鼻子,兩隻又尖又闊的大耳朵也因為害怕而縮至了頸後。
“雪靈莫害怕,莫害怕哦。將炎哥哥很快便會回來的。”
甯月揉捏著幼獸頸後柔軟的皮毛,一番話似是說給它聽,實則是在安慰自己。
又過了約有一炷香的功夫,她終於還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起身立在洞口張望起來——這場暴雨來得著實太猛,目力所及之處隻能看到一片伸手不見的漆黑,根本看不見路,更看不到少年人的影子。
鞋襪已經完全濕透的少女越等越是心焦,淚水更是在眼眶裡打起了轉來。她立在洞口,無助地對著黑暗呼喚起了同伴的名字。然而雨聲完全蓋住了那單薄的叫喊,就算將炎此刻便近在咫尺,也未必能夠聽得見。
女孩使勁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突然抱起小白狐便準備向洞外的雨中闖去。誰料小白狐卻突然在她懷裡掙紮起來,支楞起耳朵“啾啾”地叫著。
“雪靈,你聽見了什麼?”
甯月忽地抬起頭,終於瞧見前方雨幕中隱約現出了一團閃爍不定的火光,照得暗夜之中的雨點如同一根根金線般澄黃。那火光越靠越近,不是出去拾柴的將炎又會是誰?
眼下少年手中舉著的,是一隻用衣袖上扯下的布條胡亂裹成的火把,其上還塗了厚厚一層極易燃燒的鬆脂。也正因此,火焰才沒有被大雨徹底澆滅,卻仍難以抑止地越變越暗。
“小結巴,你到底跑哪裡去啦?你知不知道人家都快要擔心死了!”
“這洞裡不能呆了,快些跟我走!”
將炎鑽進洞來聽到的第一句話便是同伴的嗔怪。他對此卻並沒有多作解釋,反倒連聲催促起來。
甯月當即聽出了對方的語氣有些不對
“山上發生了什麼事?你不是說要在洞裡過夜的嗎?外麵現在還下著雨呢!”
“被這場雨困在山上的不僅僅是我們倆,還有幾頭無處可躲的馳狼!若再不跑,我們便要被堵死在這山洞裡,成為它們的口中食、腹中肉了!”
將炎話音剛落,洞外的林子裡便響起了幾聲淒厲的狼嗥,直聽得人汗毛倒豎。兩個孩子滿麵驚恐地互相對視一眼,登時衝出洞去,一頭紮進了外麵茫茫的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