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頭發姑娘的心中卻是清楚,單憑這些年點滴回憶起的,自己曾在父親身邊偷聽而來的簡單咒術,是決無可能同眼前這幾個壯漢相抗衡的。見對方張牙舞爪地朝著自己圍攏過來,少女突然撩起裙角,竟是朝著早已空無一人的蒔華館前廳內跑去。
走投無路之下,她隻得朝距離自己最近的一道木質樓梯上攀去,一路上更是不忘抄起翻倒在身旁的花瓶擺設、古玩字畫,但凡能撿起的物什,全都一股腦地朝身後追來護院們的頭上臉上砸去,卻是收效甚微。
很快,甯月便被逼入了三樓一條懸於半空的複道棧橋上。雖已退無可退,她卻仍擺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來。眼瞧著護院們將棧橋的兩頭全都堵死了,少女竟是倚著欄杆,將半個身子淩空探了出去
“你們都彆過來,再過來的話我就跳下去!”
蒔華館本就比一般民宅要高上許多,前廳雖隻有三層,卻比尋常的五層樓還要高上不少,一旦跌落,即便不死也必定會殘疾。
見此情形,老鴇表麵上雖仍擺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暗中卻令護院們不得再向前逼近——她此前的態度雖然一直蠻橫,卻是一個精於算計的人,明白若是這姑娘在自家店裡出了什麼好歹,造成的這些損失恐怕是這輩子也彆想能有人來補償了。況且,她對見血光這件事情也頗有些忌諱,便立在樓下遠遠地衝甯月喊起話來
“你這小妖女,何必尋死覓活的!我雖不知你究竟什麼來曆,竟會有如此大的膽量敢在老娘這兒撒野。不過砸壞了店中這麼許多東西,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是要賠的!”
甯月心中清楚,雖然一時間那幾名護院並沒有衝過來,但眼下的情形對自己而言,卻已是沒有任何退路。麵前的老鴇同什麼三教九流的人都打過交道,自己究竟幾斤幾兩對方應該早已掂量了出來。
想到這,少女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向圍聚到腳下大廳裡攢動著的看客身上瞟去,期待著兩名同伴能夠立刻到來,替自己解圍。可眼瞅著人群越聚越多,將炎與祁子隱卻始終沒有出現,她才不得不繼續硬著頭皮同對方周旋下去
“那,那你想怎麼個賠法?”
“今日館內被你砸壞的東西著實不少。老娘這可都是正兒八經的紅木家具,杯壺碗碟兒這些用具也皆是從城中最有名的琉璃坊裡訂製的,隨便算算也得五、六百枚金銖,隻會多不會少。隻要能還上錢來,此事便可算了。”
“這麼多錢,我可付不出來!況且這次分明是你狗眼看人,有錯在先!”
甯月隻覺得心中無限委屈。自己明明隻是想要打聽些事情,卻幾次三番受對方冷眼奚落,如今反過頭來,還要將所有過錯都怪在她一個人的身上。
“小妖女莫不是想賴賬麼?老娘現在給你兩條路,一是讓你的那個左校尉朋友趕緊去籌錢來贖人。二是你把自己的身子賣到我這兒,白天打扮打扮出來陪酒接客,晚上關進廚房刷鍋劈柴!一天不把欠的錢還上就一天不能走。你自己選吧!”
這一招,乃是老鴇慣用的伎倆了——對於尋常百姓家的姑娘,若是惹上這樣的是非,再被她這樣一嚇,總會惜命答應下來。畢竟誰都不想死,終還是有錢的出錢,沒錢的出力。可她卻沒有想到,麵前這個姑娘卻是性烈如火!
甯月用牙狠狠咬著下唇,似乎正在抉擇。然而沉默許久之後,剛強的她卻是不肯低頭,隻覺一口惡氣自胸口直衝上頭來,竟是用儘全力將雙腳一縱,在圍觀者們的一片驚呼聲中猛然翻過複道的護欄,躍然而下
“我選第三條路!”
下墜中,少女隻覺得有股微弱的暖風吹過了自己的麵龐,好似母親在耳畔的呼吸。她忽然無比思念起自己在澶瀛海底的那個雖然無聊透頂,卻並不充滿著銅臭的家園來。她甚至有些後悔,覺得當初自己便不該同父親置氣,獨自一人跑到陸上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圍觀的人群裡卻忽然竄出了一條人影。那道影子就仿佛是一條矯健的黑龍,速度快得出奇,直接在半空中阻住了甯月下墜的勢頭,旋即托著她平穩地落在滿目狼藉的前廳中央
“月兒你彆怕,我同子隱這就替你出這口惡氣!”
隨著將炎的麵龐逐漸在視線中變得清晰起來,紅頭發的姑娘也終於注意到在騷亂的人群之中,向來文質彬彬的祁子隱,竟已揮拳撂倒了兩名圍攻上來的護院莽漢。她稍稍愣了一下,隨後好似大夢初醒一般,猛地用雙手緊緊地揪住同伴領口,伏在其胸前放聲大哭起來。
畢竟是向百裡的膝下愛徒,一黑一白兩個少年護著甯月,同厲聲尖叫的老鴇,以及她身邊的一眾護院對峙了起來。然而,就在混亂的情勢變得愈發難以收場時,一個銀鈴般清脆的聲音卻隨風傳入了眾人耳中
“二位英雄,還請手下留情,饒過我乾娘!”
那人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卻輕易便壓下了館內的所有嘈雜。人們紛紛側目,隻見一位身著水紅色裾裙,婀娜多姿的妙齡少女自後院裡翩翩行了出來。她邁著碎步盈盈,手中還舉著一隻團扇掩麵,僅露出兩隻墨色的大眼睛來,卻依然難掩扇下隱藏著的那張絕美的容顏。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忽然凝固了。片刻之後,人群中才突然爆發出了一陣歡呼
“紫鳶姑娘!是紫鳶姑娘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