孿月!
“都烈你方才已經連傷了三人,如今難道還打算對一個女孩子動手麼?!”
就在馬刀快要觸及甯月身體的時候,獁象背上的陸輿中突然傳出一聲嗬斥,語氣間明顯帶著顫抖,似乎極不讚賞朔狄武士此前那番衝動的表現。
大汗淋漓的都烈這才放過了眼前的姑娘,倒轉刀口退至獁象腳邊單膝跪下
“公主!你看看到這群南人懦弱至此,我一想到公主所嫁之人便是這群廢物裡的某個,便忍不住想狠狠教訓他們一番,還請恕罪!”
陸輿中的朔狄少女努力壓製著自己心中的不快
“可你明明知道,此次我們南下是為了和親,而不是為了挑釁的!正所謂人外有人,南人之中也必定會遇上你難以匹敵的對手。這些年,牧雲部裡無辜死去的族人已經夠多了,難道你想於這異國他鄉,追隨他們的腳步一道去往長生天麼?這樣對誰都沒有好處!”
“可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南人儘是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現在雖一口一個地叫我們蠻子、狄人,可待最後成親之時,還不是會像發情的雪豹一般急不可耐地想要抱你上床!”
“你聽聽自己都在胡說些什麼,還不快些給我閉嘴!天色已晚,今日不可繼續比武了。入夜後我也不想繼續住在城裡,趕緊收拾收拾去城外紮營,休要再惹事生非!”
說話間,名為圖婭的公主終於掀開簾子走出了陸輿,立於獁象背上嗬斥起來。她麵帶薄紗,此時依舊看不清楚長相,但僅憑一雙朔狄人所特有的點漆黑眸,便已是皎若秋月,驚為天人。
“公主!出發前欽那合罕曾特意交代過,進城後便不能讓你睡帳篷——”
“虛情假意!他若真的在乎我,又怎會將我拱手送至遙遠的曄國來?都烈你不要在這裡添亂了,否則不僅會繼續令我蒙羞,也會令整個牧雲部的祖宗蒙羞!”
都烈還想繼續爭辯,年輕的公主卻不願再與他多費口舌,重新坐回了陸輿中去。隨即伏在地上的碩大獁象遲緩地站起身來,在武士們的牽引下,搖晃著小山一般的身軀朝城南的泰春門外行去。
甯月也不知自己究竟從哪裡來的勇氣,見此情形竟是邁步直奔到了獁象跟前,想要攔住對方的去路
“等一等,你們連傷三人,就想這樣一走了之?”
“獁象力大無窮,還請姑娘千萬小心,莫要傷了自己。至於那些傷者,我自會派人給他們每位送去十塊足赤的金錠,略表撫恤與歉意。”
陸輿之中的圖婭公主再沒有探出頭來,隻是隔著帷幔應道。
對方傲慢的態度卻深深惹惱了甯月。她忽然意識到,這段時間令自己極度不安的,不僅僅是心底愈發強烈的思鄉之情,更是對當下的難以割舍——幾番寒暑,她早已將這座城當做了自己的第二故鄉,眼下理所當然地認為,此事絕不能如此輕易地了結,自然更無法放任有人在自己心愛的暮廬城中亂攪一通之後,還能大搖大擺地離去。
“不行,你們哪兒也不能去!”
少女繼續不管不顧地阻攔起對方,更是險些被獁象抬起的前足踩到。陸輿中的朔狄公主見狀,隻得命牽象的武士暫且停下,同她繼續交涉起來
“那姑娘又想要我如何處置呢?事先都烈已經說明了,這次的比試乃是自願。況且受傷那三人自己都未曾多說什麼,我也已經承諾賠償……”
“不成!明日必須再比一次,分出個輸贏。”
“再比又能如何?你們這些南人一個個畏首畏尾的,整整一個下午也不過派出三人前來應戰,還全部慘敗而歸。就算明日再多來幾十個人,也還是一樣的結果!”
都烈蠻橫地高喝著,衝將上來伸手便要去推甯月。誰知麵前的姑娘卻靈巧地自他雙臂之間的空隙鑽了出去,還不忘回身狠狠扯了一下對方頭頂的鼠尾辮。壯碩的武士當即瞪起兩隻牛眼想要發作,卻再次被陸輿中的公主製止了
“都烈你且退下。既然這位紅頭發的姑娘敢下戰書,想來是有厲害的角色推薦——如此便依她的意思,明日於城外再比一場罷。”
“可是公主——”
“若僅僅比試了三場便離開曄國,回去雁落原也不好向欽那交代。你若是有心,今晚便好好養精蓄銳,明日彆敗了才是。”
圖婭公主說著揮了揮手,示意對方不要再爭了。
都烈也知道多說無益,便領著其餘十一名朔狄武士單膝跪地,將右手撫於心口之上,朝著陸輿行了個大禮
“謹遵公主之命,明日屬下定叫他們輸得心服口服!”
聽對方語氣中仍是無比狂傲,甯月卻將雙手叉在腰上,反問起來“嘁,說大話誰不會?可萬一你明日打敗了呢?”
“隻要我都烈還有一口氣,便絕不會敗的!”
武士卻斜著眼睛重重地哼了一聲,旋即又抬頭看向了象背上馱著的陸輿。
甯月忽然被對方這番飽含決絕的回答說得有些愣住了。她想不明白,麵前的朔狄武士究竟出於何種緣故,心中竟似對公主來曄國和親一事如此抵觸,言語間也對所謂的南人充滿了莫名的敵意。可就在愣神的片刻間,狄人的隊伍已再次動身,驅策著獁象與馱隊從她的身旁略過,於圍觀眾人的注視下走得遠了……
日落時分,暮廬城內飄起了一股各家飯菜混合而成的濃香。可剛剛回到迦芸齋中不久的甯月卻沒有半點胃口,隻是用嘴銜著一雙筷子,尋思著一會兒該如何同自己的兩個同伴提起明日比武的事。
過不多時,祁子隱風也塵仆仆地自宮內趕來,甫一坐下便夾起一塊紅燒肉往嘴裡送去。見到對方這副猴急的模樣,少女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隨後用手中的筷子夾住白衣少年已經送到嘴邊的肉,將其重新丟回了盤中
“瞧把你給饞的,宮中的飯菜又不是沒得油水,要吃也要等小結巴到了再動!”
“甯月你又不是不知道,迦芸齋的飯菜可比宮裡的晚膳好吃多了。將炎他還不知什麼時候才會來呢,難道我們就這樣對著一桌子菜乾坐著啊?早知道便該晚點再過來的,夫子他還給我布置了許多功課呢。”
初進雅閣時,祁子隱便從姑娘的神情中覺察到了一絲異樣,此時見對方不許自己動嘴吃飯,頗有些奇怪地詢問起來,“話說回來,甯月你著急用鵡哥兒傳信喊我同將炎過來,是不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