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見糜貞麵露驚訝之色,笑道“你行商久了,商人都是講究和氣生財,很少見過如此撕破臉皮,徹底掀桌子的是嗎?”
糜貞點點頭,就聽袁熙說道“其實在國與國之間,勢力與勢力之間,先禮後兵,是最有效的辦法,也是最後唯一的辦法。”
“畢竟國家的目的是維護自己利益,其最有效的保障手段,終歸還是暴力。”
“國家之間可以做生意,可以坐下來好好吃飯,但切切不能忘記,若產生不可調和的利益衝突,最終還是要看誰拳頭大的。”
“商人做生意的眼光確實有獨到之處,但很多人卻忘記了,有些事情,是不能讓步的。”
“這就是為什麼曆朝曆代,很少有商人能夠善終的原因。”
糜貞若有所思,“所以他們才想變成士族,依附於皇權,才能保住自己的家產?”
袁熙笑道“這隻是其中一種方法,但還是沒有跳出圈子。”
“當然,全天下的人,又有幾個能跳出來呢。”
糜貞這次聽的似懂非懂,袁熙出聲道“過幾日等南匈奴使節過來,談判的時候你變明白了。”
許縣。
如今隨著天子劉協以及跟隨的許多公卿大臣到來,其背靠的家族也不斷送來財貨以作支持,本來有些人口不多的許縣,也漸漸開始繁榮起來。
很多公卿大臣在城中置辦了宅邸,蓄養了奴仆,又開始過上了以前的生活,加上許縣未遭逢戰亂,聯通荊州豫州富庶之地,獲取物產的手段豐富,一時之間,許縣竟然有了大城的氣象。
為此公卿大臣也向天子劉協上表,說許縣如今是天子居所,天下事實上的都城,稱縣實在不怎麼合適,建議改名為許都。
劉協接到表奏後,心中冷笑,這許縣改不改命,和身為天子的自己,有什麼關係?
改了名字,難道就能改變自己處境了?
隻怕這件事情中得利最大的,還是曹操,若是許縣改名,他奉迎自己的名義,不就更加得到了肯定?
這些上表的人,怕都是投靠了曹操,為曹操做喉舌吧?
劉協心中恚怒,這些公卿大臣,大多都是些見風使舵的東西,看到曹操大勢已成,便都改換門庭,自己這個天子,在他們眼中也不過是個小醜罷了!
然而曹操親自趕來許縣,麵見劉協,陳述改名的利害後,劉協彆無選擇,當下點頭同意,於是當庭之上,天子下表,改許縣為許都,眾臣稱賀。
這也就罷了,另外一件事情,則是讓劉協嗅到了些許危險的氣味。
以董昭為首的一眾大臣,齊齊提議曹操忠心扶漢,大將軍之位不足以彰其忠心,當讚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如蕭何故事。
劉協還未發話,曹操卻當眾出列,嗬斥群臣無禮,他則是跪在地上,訴說自己對漢庭忠心耿耿,絕無僭越之意。
看著曹操的表演,劉協心中冷笑,這不就是玩欲拒還迎,三詔三拒的把戲嗎?
想到自己還要陪著曹操玩好幾次這出把戲,劉協就莫名煩躁,但他偏偏無能為力,隻能耐著性子陪著曹操對答演戲,還要言不由衷地稱讚曹操忠義,同時表示讚同群臣之意。
曹操自然不接受,當場推辭,一眾大臣隨之勸諫,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劉協回寢宮後,早有一封表章放在了他的桌案上,他打開一看,便怒上心頭,這赫然是一封替他寫好的詔書,明日拿出來宣讀,給曹操這三項特權的!
劉協氣得差點將其撕掉,但最後他還是頹然將表章扔到桌案上,撕掉一封還有第二封,眼下曹操勢力坐大,已經將劉協吃的死死的,他還能怎麼辦?
但隨之而來的一件事情,便讓劉協更加破防了。
這次是荀彧過來,說代曹操告事情,劉協初時還不以為意,對荀彧笑道“怎麼,孟德自己不過來,倒讓荀令君做傳話人,難道是他不屑見我嗎?”
荀彧麵有難色,微歎道“啟稟陛下,隻是今日明公有軍務在身,故沒有親身前來。”
“彧這次前來,是替明公向天家提一樁婚事的。”
劉協疑惑道“婚事?”
“什麼婚事?”
荀彧猶豫一下,出聲道“天子至今無所出,明公頗為擔憂,欲倡議士族進獻族中女子,以為天子後宮,為此明公帶頭嫁出其女,望陛下恩準。”
劉協一愣,隨即啞然失笑道“明公倒是懂得替朕分憂啊。”
他看向荀彧,“令君以為如何啊?”
荀攸心內歎息一聲,恭恭敬敬回道“天家若能多生下子嗣,也是天下之幸。”
劉協喃喃道“天下之幸嗎?”
他也不問曹操嫁過來的是哪個女兒,便揮了揮手,意興闌珊道“罷了,令君便回複曹公,說朕準了。”
荀彧聽了,深深一拜,倒退著離開了,劉協一直看著荀彧消失在殿外,轉身離開時,都一直沒抬起頭來。
劉協站起身來,望後宅走去,他經過院落的時候,仰頭看著陰霾密布的天空,劉協發現自己好像心裡空蕩蕩的,已經沒什麼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