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望!
漫天的風雪中永寧寺的夜蒼涼而悲傷,永寧佛塔的基座仍然在燃燒時,不時冒著青煙。已落發為尼的胡太後在僧房裡手握一件元寶兜,上麵用五彩的絲線繡著麒麟送子的元寶形圖案。
“衝兒——”
胡容箏眼含熱淚撫摸著這件“心衣”,然後把這件元寶兜縫在自己的覆肩衣裡。
“衝兒,母後不知還能不能再苟活於世?這件肚兜在你被送出洛陽城後,母後縫了整整三年才縫好,每次拿起它母後都心如刀割。若母後不測,衝兒也陪在母後身邊——”
說完,胡容箏又一次望向曾經輝煌燦爛的永寧佛塔,回想著自己曾在侍者的攙扶下一步步登上高塔,憑欄眺望,塔下的民眾微如螻蟻,洛陽城縮如棋盤,而她則如登臨五彩雲中,高高在上。日輪閃耀,祥雲騰卷,仿佛要指引她直入真境。她建造了世間最偉大的佛寺,成就了最偉大的功德。
金盤炫日、光照雲表,寶鐸含風、響出天外,此寺的精致美麗,世間無有,哪怕在所有佛光照耀的地方也無與倫比!
如今都已化為灰燼!如同自己的一生。
“唉——”
胡容箏深深歎息。
“清河王——”
她又一次在這漆黑的夜裡,深情的望向清河王的畫像,從隨身的包囊中拿出清河王寫給她的《顯忠錄》,然後把這本書緊緊地貼於胸前,淚流滿麵。
“清河王,是朕害了你,你是因朕而死——”
淒冷的風把禪房的門吹開。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箏兒。”
“箏兒,好好聽的名字。你是漢族女子?你會背《古詩十九首》嗎?——”
胡容箏閉上眼睛想起在報恩寺她邂逅清河王的情景。清河王明朗的聲音永遠那麼讓她心醉,讓她著迷。
如今這一切都已不在。
“王爺,若有來世,箏兒隻想做報恩寺裡的小尼姑,箏兒一定答應王爺的求親,和王爺歸隱天涯……”
……
第二日,爾朱榮的大軍浩浩蕩蕩開進洛陽,軍隊駐紮在永寧寺。
僧房裡的胡容箏戰戰兢兢地跪在佛祖麵前撥弄佛珠,口中不停地念著佛號。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爾朱蓉一麵令百官奉璽綬,備法駕到河橋恭迎新主元子攸,一麵命手下到永寧寺捉拿胡容箏。
爾朱兆奉命氣勢洶洶,凶神惡煞地衝進永寧寺,永寧寺的住持一個個驚若寒蟬。在寺廟後院偏僻的僧房裡,太皇太後胡容箏被爾朱兆揪了出來。
“卿且住手,待朕拿上清河王的畫像!”
爾朱兆本就是爾朱草原的草莽之人,骨子裡流淌著羯胡的凶殘,哪裡聽得進胡容箏的哀求,早已把她強行拖出了僧房。
“清河王——”
胡容箏拚命掙紮,想回去取清河王的畫像。
重重的一鞭子早已甩在她身上。
“快走!還把你自己當太皇太後呢?!”
堂堂太皇太後受此淩辱,這是胡容箏做夢也沒有想到的。
兵士推搡著她,不許她再多逗留一下。她努力地一次次回頭,回望永寧寺,似乎依然能聽到風過金鐸,聲聲入耳。
在凶惡兵士的押解下,馬蹄踏在禦道上,揚起陣陣黃塵。胡容箏在頻頻的回首中,永寧寺漸行漸遠,消失於風雪之中。
胡容箏感到自己大限將至。她不自覺地用手摸一摸縫在衣袍裡的肚兜。
“衝兒,母後怕再也沒有機會尋找你了!”
兵士押解著她行進到河陰的黃河渡口,忽然停了下來。
不一會兒爾朱榮騎著馬,高傲地前來。若在平時作為契胡族首領的爾朱榮能見太後天顏的機會都很少!但此刻他麵露凶光,旁邊的將領手中還拎著一個不斷大聲啼哭的孩子——幼帝元釗。
胡容箏早已被兵士推到馬下。
劉貴代爾朱榮宣讀太皇太後胡中胡容箏的罪狀
“大行皇帝背棄萬方,海內鹹稱鳩致禍,豈有天子不豫初、不召醫、貴戚大臣皆不侍側、安得不使遠近怪愕?又以皇女為儲,虛行赦宥,上欺天地,下惑朝野,己乃選君於孩提之中,實使奸豎專朝,隳亂綱紀,此何異掩目捕雀、塞耳盜鐘?今群盜沸騰,鄰敵窺窬,而欲以未言之兒鎮安天下,實乃可惡……”
此刻的胡容箏隻想活命,她不想死,強烈的求生欲使她在聽完劉貴宣讀她的十大罪狀後,竟跪在爾朱榮麵前,
“阿彌陀佛!臣妾已歸佛門,不再過問世俗之事,還望大將軍高抬貴手,饒老尼和幼弟元釗一條性命,佛祖會永遠記住大將軍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