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與樹!
小莫帶回來了一條活蹦亂跳的魚,那條魚惡狠狠地咬住他的手,似乎他的手裡沾著什麼世間罕見的美味。
西西卡老師愣了一下,問他是怎麼搞來那麼大一條的魚,附近有一大幫釣魚佬,往往釣上好幾天也不見有這麼大的魚。
小莫就說,他也不懂,就是貓腰洗手的時候,魚自己咬上來的。
西西卡老師沉吟片刻,又問,你手裡是不是沾了什麼東西?
小莫正想著到底是應該說有還是沒有,結果,坐在一邊的董鴿忽然間就蹦了起來,招呼也不打的就搶走了他手裡的那條魚。
他的娛樂精神在這個時候就很好地展現了出來。
分明是沒有人追趕董鴿,董鴿卻格外地入戲。
他就像一個慣偷一樣輕車熟路地鑽進了林子裡,忘我地奔跑,也不擔心這個片草叢後麵會不會藏著一頭巨大的獅子,要是不巧遇上了會不會就一口把他給咬死。
雖然老話有說,好運不會眷顧傻逼,但董鴿的傻逼好像跟傳統觀念上的傻逼,有所不同,所以,他很快又毫發無損地跑了回來,手裡則拿著一根穿透那條大魚的樹枝。
原來他是找樹枝去了,然後又一聲不吭地跑了回來。
沒有問過任何人的意見,他就徑直地把煮著蘑菇湯的鐵鍋拿走,放在一旁的泥地上,隨後再把手裡的那條魚架在火堆上燒烤。
這次火燒起的是濃鬱的黑煙,使得魚的表皮很快就被烤得焦黑,開始冒出滋滋的熱油,心急的董鴿沒能等到魚完全熟透,他就迫不及待地開始旁若無人地啃這條半生不熟的魚。
啃魚肉的時候,他吧唧吧唧著嘴巴,並沒有刻意壓製自己造成的響聲,一不小心被燙著了嘴巴,還會呼呼地吐出舌頭來直喘氣,以此散熱。
就在他專心致誌地攻克那條洗都沒洗的魚的時候,小莫他們早已經喝光了蘑菇湯,在聚集點的附近開始本日工作,即逐片區域進行搜查,看看能不能找到魔鬼留下的蛛絲馬跡。
又過了沒多久,太陽的光輪平移到天空正中的時候,董鴿打著飽嗝,也跟著慢慢悠悠地加入到搜尋的隊伍裡,他的眼神慵懶,但又不失自信,即便眾所周知,他的資質也就略略高於小莫,可總是能夠這樣的怡然自得,好像他與那位奉為鳥旦城第二人的李炎不相上下。
當他加入了搜尋開始,隊伍的競爭意識在隱隱之中便逐漸攀升起來,有一次,急於搶先的董鴿甚至把一隻長滿了毛刺的豪豬當成是一頭魔鬼,大吼著要大夥兒過來,看看他的發現。
結果,還沒等大夥兒來到,他就率先跟那頭野豬杠上了,自詡能一個滑鏟乾掉老虎的他,怒吼著撲向那頭受驚的野豬,說,妖孽,納命來!
野豬當然沒有慣著董鴿,昂起嘴角左右兩邊的兩根突刺就準備迎難而上,用銳利的尖角刺穿這個忽然闖入到它的視野中,並且還不知死活的人類。
雙方的殺機落定,隻在瞬息之間,如果西西卡老師慢上一秒,野豬的長牙估計已洞穿了董鴿的腹部,可是,在長牙抵達之前,西西卡老師便已攜帶著雷霆而來。
轟的一聲悶響,野豬應聲倒飛,橫飛出極遠一段距離,折斷了諸多枝葉、椏杈,最終撞到在一棵有著數百年曆史的巨樹上。
樹體猛然震顫,石破天驚般的鈍擊聲驀然驚醒了滿樹的繁花與落葉,以及滿樹沉睡的飛鳥,錯落的黑影在飛舞的光影中嘶鳴,就像一個個被倉皇的風聲不斷拉長的夢。
凹陷在樹樁上的野豬瞪大著發白的眼球,微微抽搐了幾下,然後便兀自癱倒在那個淺淺的坑裡,它的表情很僵硬,但卻又透著一種入睡般的安詳,就像是被拉長的夢給帶去了某個比夢還要遙遠的地方一樣,徹底泯滅了生息。
樹葉悠悠地落下,在死亡發生之後的一切都與平常無異。
好像死亡並不是什麼值得悲哀的事情。
大概是因為森林的孩子本就來自於森林,最終的結局,當然也還是需要回歸到森林的懷抱之中,這就像遠道而來的星星砸落在大地。
它終究還是要融入到另一顆巨大的星星裡頭,繼續在宇宙的懷抱中航行。
所謂死亡也許隻是無限輪回中的一個輪回罷了。
戰鬥就此暫告一段落。
然而,得救的董鴿卻沒有感謝他的隊長,而是反過來埋怨西西卡隊長,說是他搶了自己的風頭,本來他是鐵定要做掉這隻野豬的。
西西卡隊長耐心地提醒他,說,我們此行的首要任務是清除魔鬼,避免它們滲入到我們的城市,而不是燒烤和狩獵,如果你再抱著這種敷衍的心態繼續我們的任務,那回去以後,就請你不要怪我在你的實習評分上麵寫一個‘差’字。
董鴿聽到以後,非但沒有認慫,而是自認為自己的臉皮子掛不住,於是就更加囂張,更加狂妄地問他的這位隊長,說,你這是在威脅我麼,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鬥師而已,你以為你是誰啊,你還真把自己當成是個人物呢,也不撒泡尿看看你算是個什麼東西啊,你也配教我做事?
董鴿總喜歡提這個‘配’字,似乎在他的心裡,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明確等級區分,隻有級彆高的人才能配得上去指責、支配、操控、壓榨、奴役那些級彆低的人。
西西卡隊長大眼瞪著小眼地看著這個氣急敗壞的小孩,怎麼也沒想到,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這樣欠打的人,而且這種欠打,還不能說是一般的欠打,而是欠打中的欠打,簡直就是
八字裡頭,金木水火土都不欠,唯獨欠打的那種欠打。
本以為自己的心態已經十分老成的西西卡老師終究還是抵不過這家夥那如狂風暴雨般的衝擊,他氣得咬著牙,攥緊拳頭,一瞬間,甚至氣得調動起鬥師級彆的渾厚鬥氣,一拳砸在這個嘴巴還在嘰哩啪啦地輸出個沒完的家夥身上。
這一拳的威力雖然沒有乾掉野豬那一道雷擊般的熾烈,但也絕不是可以小看的招式,一下就把董鴿命理缺的那樣東西給補上了,董鴿瞬間就老實了,也不再繼續瞎嗶嗶了。
可西西卡老師揮出去的拳頭卻沒有辦法收回,就像是被什麼捆住了一樣,定止在它命中董鴿的那片漂浮著塵埃的空氣裡,無論如何也無法移動絲毫。
影子悄然無息地從野豬的屍體裡流溢出來,在斑駁的落葉地上蔓延。
被禁錮住的男人,冷汗直流,驚詫的心臟下意識地狂跳起來。
也是在這一瞬間,源自於死亡的恐懼咆哮著湧來,頃刻便占滿了所有。
也是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有什麼陰冷的笑聲,有什麼無法驅除的東西,在他情緒崩潰的那個片刻之中,與他的內心引起了共鳴,由此打通了一條通往靈魂深處的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