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與樹!
“是很不爽,但…子承父業,在我們這裡本來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有一位員工到底還是沒忍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聳拉著腦袋,弱弱地說。
“對,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總經理慢條斯理地說,仿佛在仔細地咀嚼著這幾個字。
這一次,他的目光沒有再掃視會議室內的所有人,而是平靜地目視著前方。
就像是把所有的人都當成了同一個人。
“在你們的認知裡,正常…是不是就代表著不得不接受的意思?”
“是這個意思,就像吃飯是一件正常的事,正是因為我們不得不吃飯。”
“所以,吃飯才會顯得那樣的正常”那個先前說話的家夥接著說,“同樣,正常人嘛,就是不得不接受自己能力有限的事實,接受自己沒辦法去改變這個世界什麼的事實,所以,就隻好學會放棄和屈從,被動地去迎合其他的人,迎合這個世界,企圖在眾多占滿了人的道路裡,找到一條適合自己的生存方式,然後就是努力地生存下去吧,慢慢地學會接受世界從生命伊始的時候就賦予我身上的正常。“
“那你有過夢想麼?”
沉默了許久,總經理緩緩地問了這麼一個與公司季度大會毫不相乾的問題。
“錢是王八蛋,我們要尊重夢想。”
他仿佛重申一樣,說。
“話可不是這樣講,董事長,”那個家夥又說,“對於我們來說,夢想才是王八蛋好不好,夢想這種既沒有用,又不現實的東西,它…老是跟錢這種近乎萬能的東西作對,它能不是王八蛋麼?”
“是麼,”總經理又接著沉吟了很久,“事實上,夢想才是王八蛋麼?”
“當然是這樣的,少爺,”很快,員工們當中又有一道聲音說,“飽漢子哪懂得餓漢的饑,您沒窮過沒餓過。”
“您是不知道,在咱們以前那個年代,國家還沒發展起來,大夥兒過的日子都是有一頓沒一頓,哪裡敢曉得現在日子能過得這麼好,能有這麼多吃的?”
“對,不止是餓,還要提心吊膽的咧!”又有人接過話,“動不動就要擔心那些被打跑的鬼子們會不會再來進村!”
“要是鬼子真來了,您不害怕麼?”總經理換了一個語氣。
“怎麼會害怕?”那位員工說,“老子的老子那一代能把他們打跑第一次,到了老子這一代也一樣能把他們打跑第二次!”
“可雖然是好了,但也沒那麼好,”忽然間,又有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幽幽地響起,“選擇多了,欲望也跟著多了。”
“以前自由戀愛剛剛興起的時候,大夥兒結個婚,大多是因為看對了眼。”
“但現在可就不同了,孩子想要結婚,不僅要看對了眼,其次還得要求男方有車有房有彩禮有穩定收入才行。”
“選擇一多,欲望也多,欲望一多,壓力也就跟著水漲船高。”
“說白了,就是什麼都離不開錢,沒錢的話…連婚都結不了,”第一個說話的那個家夥疲倦地歎了口氣,“現在,能找到一個願意和我挨苦的姑娘就算是人生圓滿了,哪裡顧及得了什麼夢想。”
“過得很累麼?”總經理問他。
“對,很累,”他忽然間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仿佛是代表著所有坐在位置上的員工們說,“錢太少了,勉強能夠糊口,但如果要做更多的事,就更不敢想了。”
“這是行價,”總經理說,“我看過大家的薪資表,基本都符合行業的標準,沒有不合理的地方。”
“也就是說,我和我老爹都沒有過分壓榨你們,因為行業本身就是這樣的。”
”在來這裡之前,我就已經委托過一所機構替我做過一份關於本地區本行業的收入調查。“
“根據調查發現,隻要你在本市,想要從事本行業,不論你所在的那家企業,其老板是誰,不論他的名字是李鐵柱,劉鐵柱,還是歐陽鐵柱,隻要你還想繼續在這個城市的這個行業裡乾,並且沒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特長,那麼,你的收入就是幾乎穩定在這個水平。”
“穩定在趙鐵柱給你們製定的這個水平。”
“當然,如果你能排除萬難,成功進去約翰·鐵柱的外資企業,成為外資企業的員工的話,那就另說。”他頓了頓,“隻是,約翰·鐵柱的企業確實是有點兒難進去,相信在座的各位如果有那實力的話,想必早已經離開這裡,投奔更好的地方。”
“我沒有貶低或者嘲諷各位的意思,”他的聲音仍然帶著那股一成不變的平靜,“畢竟,古話有雲,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
”當然,我也不是在向大家炫耀自己有過海外留學的經曆,也不是一昧地肯定,外國的月亮到底是有多圓,我隻是在陳述事實,擺在眼前的事實就是這樣。“
”不過,我們不應該抱怨,因為今天的生活確實已經來之不易,如果當年教員沒有帶領大家翻過那三座大山,那麼,彆說什麼人人平等,集體小康了。”
“平民終究會絕種,延續下來的平民,全是曾經落末的貴族。”
“我們這些平民階層可能連呼吸都是錯的。“
會議室裡沒有人再說話,紅茶般的陽光隨著太陽的西移,仿佛也跟著漸漸沉澱了下來。
員工們再一次不解地看著他,莫名地想到,總經理之所以浪費那麼多的時間來說這麼一大堆不著邊際的話,最後目的是不是就為了裁員?
”老板,俺不想走。“員工裡有人小心翼翼地舉起手,小心翼翼地看著這位年輕的企業家,小心翼翼地說,”俺家男人生病了,現在還躺在床上,沒法出門乾活兒,沒法掙錢俺不能沒有這份工作,不能沒有了收入,俺都不知道怎麼家裡的人該該怎麼養活。“
“你說的公平不公平,俺沒文化,聽不懂,現在哪裡都不景氣,俺就是俺就是不想沒了這個活兒,沒了這份工錢。”
“少爺,珍姐說得沒錯,她沒騙你,“沒多久,又有一道聲音接著那道聲音往下說,“她男人得的是尿毒症,那病不透析不行,老家的房子都給賣了,現在一家幾口人就外麵的城中村租房子住,孩子將來還要上大學,但就隻有她一個人熬著,要是一旦斷了,不透析的話人可就沒法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