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多少有點大病
“看起來,我們遭遇了阻撓。”
“是的,多恩大人,也許我們的戰術出現了一些問題。”
“不用這麼委婉,吉多雷斯,是我的戰術決策出現了問題,我的草率造就了我們麵前的困境,而你和其他親衛也沒有及時地指出來:我們都犯下了錯誤。”
“現在討論這些問題是毫無意義的,大人:下命令吧,我們是要固守這裡等待援軍,還是趁著它們沒有攻上來,突圍出去?”
“如果是後者的話,那麼還請將殿後的任務交給我,大人。”
“……不。”
“我親自來:你跟我一起。”
……
坦率的說,羅格多恩其實在戰爭開始後的第四個小時,便隱約意識到了情況有些不太對勁:不僅僅是原體自己,他相信他身邊的戰士都已經意識到了。
他們衝的有些太快了,和大部隊有脫節的風險,不單單是負責後衛的兩個連隊已經漸漸無法跟上原體的腳步,就連其他需要實時數據的相關單位,也無法適應原體親衛隊過快的推進速度了。
但即便如此,重新恢複了理智的多恩依舊扭轉戰局,赫魯德人再也沒有摸到要塞的邊緣,儘管它們的攻勢越來越狂暴因為就在多恩等人的後方,帝國之拳的大部隊已經竭儘全力地向原體靠攏,瘋狂的爆彈開火聲距離多恩等人的位置也沒多遠了。
沒人能說清楚。
“我們可不能讓我們的友軍在那裡單打獨鬥。”
沒人知道,多恩在這十幾秒的時間裡,經曆了什麼。
難道他們的原體還需要鋼鐵勇士來解圍嗎?哪怕隻有一名鋼鐵勇士參與到這個隊伍裡,會令整個第七軍團感到沮喪的:沒有什麼比無法保護自己的基因之父更能令這群阿斯塔特戰士五雷轟頂了。
至於原因?
多恩身邊的幾名親衛瞬間臉色微妙,他們知道那是由鋼鐵勇士們所負責的方向:在那個位置,又怎麼會來援軍呢?
幾名親衛麵麵相覷,就連吉多雷斯也不例外,他們用自己的眼神表露著內心中的焦慮不安:畢竟如果他們現在的困局是由鋼鐵勇士甚至佩圖拉博本人帶隊解決的話,那麼這也太過於……
胡斯卡爾衛隊的衛隊長揣摩著哪支部隊會先與他們會合,是那幾隻正在拚命向這個位置前進的帝國之拳連隊?還是那支據傳正在與鋼鐵勇士聯合作戰的混合部隊呢?他們的連長叫什麼來著?他記得好像是叫潑拉克斯?
他知道他不能這麼做,左手上的疤痕時刻提醒著他:原體那完美無缺的金色鎧甲上,唯有左臂的位置留有一道醜陋的傷口,裡麵的血肉雖然早已愈合,但外側融化的金屬依然令人心驚。
“我們隻需要在這裡再堅守一段時間,也許隻有五分鐘,就能夠等到我們身後的帝國之拳了,我們可以與他們會合,突圍出去,而不是在現在選擇……”
因維特之主當然是一個誠懇且可靠的偉大戰士,但他也不是毫無缺點的完人:他高傲且固執,骨子裡也有著偏執的戰士之魂,他麾下最驍勇的戰士比起那些聞戰則喜的綠皮獸人也差不了太多,這些同樣傳承了多恩血脈之人,便是他們基因之父性格缺陷的證明。
也許,是因為他們攻下的土地早已插上了雙頭鷹的旗幟,而帝國之拳沒有匆忙棄土的傳統。
但他很快就站起身來,一如既往的指揮著不間斷的防禦作戰:唯有站在原體身邊的吉多雷斯才能看到,當因維特之主再次回到他的崗位上時,在過去的幾個小時裡一直占據著那雙瞳孔的偏執與頑固,不知不覺間已經消失了大半。
也許十五分鐘後,又或者是二十分鐘後,他們便能脫離眼前的困境了,吉多雷斯如是想到,還不忘小心翼翼地撇了眼原體:他本能的感覺他的基因之父在躲過了那致命的一擊後,似乎在生與死的刹那間想通了些什麼,但現在明顯不是他開口提問的時候。
雖然對於原體幾乎永無止境的漫長生命來說,二三十年的時間是非常短暫的,但當這種變化突兀地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多恩還是陷入了沉默與震撼中:他被發狂的帝國之拳們強行拽回到了要塞裡,在這輪攻勢被打退前,原體在無法言明的自我思維裡度過了十幾秒。
又也許,隻是他們單純的不想撤退,是他們性格中的缺陷所導致的格外頑固,或者說:偏執。
他試探性的開口。
那是一次失敗的嘗試,源自於多恩曾試圖帶隊收複一座至關重要的哨塔,但隨後他們發現,赫魯德人推出了它們的重型武器,它發射出來的詭異波流真的可以對原體造成致命的影響:雖然隻是被稍微蹭到了一下手臂,但多恩依舊覺得自己的生理年齡至少消失了二十年甚至三十年。
“通知下去,準備接應作戰。”
一座又一座的哨塔和小型據點伴隨著似乎永遠也跳不過去的秒鐘而陷落,羅格多恩親眼看著倒下的戰士如何變成一抹殘灰,他們鏽蝕的盔甲剝落殆儘,直到被更多的異形所淹沒,原體隻能一邊咬緊牙關的繼續作戰,一邊拚命的壓製著自己提起手中巨劍,衝上去為他的子嗣們複仇的渴望。
無論是近地軌道上的艦炮支援還是大後方的火力掩護,都在因為原體等人的狂飆而投鼠忌器,他們害怕炮火會誤傷到整個第七軍團的靈魂,至於那些負責後勤保障的隊伍,更是在最開始便被遠遠地甩在了身後,不少帝國之拳都開始出現了缺少彈藥的情況。
慘烈的攻防作戰隨之而來,赫魯德人的浪潮自天際上席卷,眨眼間便占據了所有的視野,就連死寂的空氣都被它們身上眾多的時間力場所扭曲,遠遠望去,就仿佛一座升騰的煉獄,在這座煉獄之下,是無數爆彈聲響與異形嘶吼。
因維特之主直到現在才發現他似乎缺少一種專門用來進行遠程攻擊的手段,他發現自己在麵對這些無法與其進行近身搏殺戰的赫魯德人時,空有一身強大的力量,卻不能儘數施展:甚至還不如他那位武裝到牙齒的奧林匹亞兄弟。
多恩注意到了這一切,他注意到了每個問題,他身邊的戰士也不例外:但無論是原體本人,還是他身邊的戰士們,都沒有選擇停下自己的腳步。
“父親。”
羅格多恩的聲音再一次變成了那種毫無起伏的冷靜,他指揮著他的戰士,抵禦著來自於三個方向的同時進攻,在血戰中皺著眉頭嘀咕著些什麼:吉多雷斯聽得清楚,原體是在抱怨自己的弱處。
多恩與他的衛士們在無聲的怒火中前進著,被他選在身側的帝國之拳無不是第七軍團中最狂暴的那些力量,與他們相比,就連西吉斯蒙德都算得上是厭惡刀兵、不喜爭鬥的和平主義者了。
雖然多恩之子們向來被視為冷靜的防禦者與堡壘的建設者,但彆忘了,如西吉斯蒙德這般的好鬥之人,也同樣是流淌著多恩血脈的戰士,而且他們的數量在第七軍團中絕對不算是少數。
注:在這裡說一下,雖然我很喜歡多恩,但也彆認為他是完美無缺的聖人,他的缺點也很多,其中就包含偏執,隻是多恩平日裡壓抑的很好而已,而第七軍團中也有大量的偏執性子,西吉斯蒙德和黑色聖堂在第七軍團裡麵甚至都算不上是最偏執的那一批,那比他們更偏執的那些老哥後來被多恩親自帶去鋼鐵牢籠了。)
所以,當因維特之主罕見地受困於他的偏執情緒時,他身邊又缺少了子嗣的勸諫,要這樣盲目地在戰場上橫行,直到所有人被困在了赫魯德人的浪潮之中,他們也不打算就此撤退,而在剛剛打下的異形要塞中修善了工事,原地升起了象征著帝國的雙頭鷹戰旗。
但很可惜的是,事情的發展遠比吉多雷斯原本推測出來的糟糕情況還要更加糟糕:僅僅就在七分鐘後,援軍的隆隆炮火聲就傳入了多恩等人的耳中,但不是是從他們身後傳來的,而是從他們左前方的位置上刺進來的。
“我們的支援到了。”
沉默之後是低沉的應和聲,原體的侍從武官們紛紛領命而去。隻有吉多雷斯站在多恩的身旁,有些不甘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看向自己基因之父的瞳孔,並再次確定剛才的那次鬼門關之行,似乎讓多恩想通了某些事情,因維特之主好像產生了點兒新的想法。
“選擇接受兄弟的幫忙?”
與他的子嗣們的不同,多恩反倒是望向了炮火的方向,隨後又平靜地看向自己的親衛們,全然不覺得自己被另一個兄弟搭救,是多麼讓人屈辱的事情。
在看到他最信任的這些輔佐官們似乎依然有些震驚後,因維特之主甚至皺起了眉頭,催促般的說出了下一句話。
原地固守!帝國之拳血脈中的又一條戰吼。
隻不過在平時,多恩將這種缺陷壓製得很好,他用冷靜的思維拴住了狂野的靈魂,直到這場遠征中有太多因素,讓基因原體的思想鏈條不再那麼的牢固:不論是漫長的指揮調度,還是遠比想象中更麻煩的赫異形大軍,甚至是與佩圖拉博處於兄弟情誼的爭鬥,都成為了壓倒冷靜的最後一根稻草。
“……”
吉多雷斯記不清這個名字,他希望不會是這支部隊:畢竟有鋼鐵勇士的加入,總會讓帝國之拳的解圍顯得尷尬且無用。
也許,是因為戰場另一側的佩圖拉博與鋼鐵勇士,一直都沒有停下過前進的步伐。
原體在要塞上行走,一刻不停地投入到戰爭中去,哪裡的戰線有失守的危險,羅格多恩便會出現在哪裡,在進攻開始的十分鐘內,他和他的子孫們就殺死了百倍於己的異形大軍,但這也不過是漫長拉鋸戰中的杯水車薪而已。
多恩笑了一下,那些由戰爭所帶來的陰霾讓他的臉龐看起來並不是非常的清晰,但吉多雷斯依舊能夠看到那抹笑容:很短暫,也充滿了因維特式的克製。
帝國之拳的基因原體隻是看著他最信任的子嗣,喃喃自語。
“你知道嗎,吉多雷斯。”
“就在剛才那一會,我突然想明白了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那是什麼,父親?”
“一個錯誤,我的錯誤。”
多恩抬頭望去,他正好看到了鋼鐵勇士的援軍在遠方向著赫魯德人開火時的場景:佩圖拉博的秘密武器再被投入到戰場上,視野邊界的異形在成片成片地倒下,這讓多恩不得不承認,在屠殺方麵,他兄弟比他做得更好。
“吉多雷斯,我的戰士,你應該記得我自從加入了這場克拉肯深淵遠征以來,對於我的兄弟佩圖拉博之前的那些作戰方案,都秉持著怎樣的觀點吧?”
“批判,大人。”
“沒錯,批判。”
多恩搖了搖頭。
“其實直到現在,我都不認為佩圖拉博之前所選擇的那些作戰方案是正確的,我依舊有理由站在更合理的觀點上勸解他:但就是這種高高在上的勸解姿態,開始讓我變得傲慢,讓我變得目中無人,讓我竟然地無視了我的兄弟身上那些依舊閃耀著的優點,卻將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些缺點的身上。”
“你應該注意到了一件事,吉多雷斯:在此之前,我與佩圖拉博的每一次談話都伴隨著爭吵,都伴隨著我指出他的問題,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似乎隻顧指出他的問題了,我似乎隻會尖銳地批評他的短處,把我們的每一次交談都推向了風口浪尖。”
“還連累了我們的血親。”
“我隻看到了他的缺點,卻對他身上的優點選擇視而不見。”
“這是不對的,吉多雷斯。”
“大人……”
“因為我隻看到了佩圖拉博身上的那些缺點,所以我理所當然的認為,我不會比他差,於是我在這場戰爭中變得魯莽且盲目,隻想著不要落後於佩圖拉博,而罔顧了戰爭真正需要的冷靜與謀劃。”
“但直到那發炮彈擦著我的身邊過去的時候……”
多恩歎了口氣。
“直到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我拿這些異形其實沒什麼辦法,我在戰場上的表現並不比你們更具有統治力,因為我缺少能夠從遠程進攻的武器,我擅長手持盾牌或者揮舞刀劍,但我不擅長與這些無法令我近身作戰的對手為敵:比起我擅長那些東西來說,這種遠程進攻手段的匱乏就是我的缺點。”
“所以,就在那幾秒裡,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如果是佩圖拉博處在與我相同的位置上的話,那他又會怎麼辦呢?”
“他肯定有辦法,他有那麼多隨身攜帶的長槍短炮,還有無窮無儘的彈藥儲備,他一個人就是一座火力輸出平台,可以輕而易舉地屠殺大片大片的異形,而不是像我這樣畏手畏腳,舉步維艱。”
“在這方麵,佩圖拉博要遠遠勝過於我:絕對的勝利。”
“而既然如此……”
原體抿住了嘴唇,他發出了聲輕笑,像是在嘲笑自己。
“既然我的兄弟能夠在這個方麵上明確的勝過於我,那我又怎麼能想當然的認為,我會在其他的領域上勝過他呢?也許,我隻是沒有看到他在那些領域上的閃光點。而盲目地認為我比他更優秀。”
“這無疑是件蠢事:這就是我在那短暫的瞬間裡想明白的事情,吉多雷斯。”
原體又笑了一下,拍了拍衛隊長的肩膀,吉多雷斯似乎還沒有從這長篇大論中走出來,他不確定自己父親的內心是天翻地覆了,還是僅僅突破了一小塊的陰霾:根據這些話語,他感覺是後者。
“所以,大人,您之前在那裡發笑,是因為?”
“沒什麼。”
原體搖了搖頭。
“我隻是略微的回顧了一下我與佩圖拉博在這段時間裡的爭鋒,然後問了自己一個問題:我到底有什麼理由和動機,非要與我的血親兄弟去爭個高低呢?”
“……”
“然後,我才發現自己其實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
“……就是這樣。”
多恩拿起了他的鏈鋸劍,那些最精銳的戰士們正在遠方逐漸向著他們的原體靠攏,等待著與他共同向前方的異形進行新的打擊:赫魯德人正因為佩圖拉博的攻擊而陷入動搖,現在正是將它們的浪潮徹底擊碎的最好時機。
“好了,吉多雷斯,更多的事情我們以後再聊。”
原體的目光嚴肅起來。
“現在,讓我們看看佩圖拉博趕來支援的原因吧。
“你要感謝他麼,大人?”
吉多雷斯還是有些不甘心。
“也許吧。”
多恩沉默了一下。
“不過,我並不覺得他那邊的事情已經解決好了:如果佩圖拉博沒有做好他份內的任務,就隨意地將指揮權拋給了其他人,然後專程趕到我這裡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