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地獄星中)
當巴亞爾跟隨著他的原體的步伐,第一次踏上了這片深灰色的土地的時候,他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古怪觸覺。
在未來,這個擁有著蒼白色雲層的死寂世界,將會在人類帝國最隱秘的那些檔案裡,被稱為【地獄星】,而它的土地:如果這些奇怪的東西還能被稱作土地的話,將會是破曉者們所經受的第一批詭異。
但,不會是最後一批。
伴隨著一陣淒厲的尖嘯聲,精巧的恐懼爪便如同從蒼穹射向地麵的鐵雨一般,降落在了蒼白行星那塵土飛揚的丘陵地帶,超過三百名精挑細選的破曉者泰拉老兵跟隨著他們的原體,成為了第一批踏上這片土地的帝國人。
巴亞爾是這支臨時特遣隊的領袖,在得到了原體的命令後,他親自挑選了每一個人,所有參與此次行動的戰士,無一不是讓他有擁有深刻印象的軍團骨乾,他們中的所有人都擁有在統一戰爭中服役的輝煌履曆,在一些特定的場合裡,他們甚至比整支裝備精良的阿斯塔特小組更值得信任與期待
但儘管如此,第二軍團的冠軍劍士還是很清楚,今天不會是他們發揮戰鬥力的時候:在這一次行動中,他們的第一職責就是在必要時刻,用自己的生命為原體們拖延出時間,而他們的次要任務,則是保證自己能夠從這片注定瘋狂的土地上,活著回去。
這可不簡單。
感受著鋼靴下那說不出來的古怪觸感,再看看目光所及儘是一尊又一尊鷙狠狼戾、青麵獠牙的【雕像】,冠軍劍士極為罕見的發出了低沉的歎息聲,他邁開了自己的步伐,忍受著並不堅固的地麵所帶給他的搖晃感。
而在一旁,第二連的宣講士奧蘭多則是跟了上來,輕語著巴亞爾內心中的想法。
“這可不像是地麵:我覺得這甚至一定不是泥土,鋼鐵,又或者是屍體,它們踩起來的感覺粘稠卻不濕潤,就像是那些凡人市場上在售賣的格羅特鮮肉一樣。”
“慎言,奧蘭多。”
完美騎士開口,他的聲音卻變得嚴肅了起來,巴亞爾一邊用目光輕點著從恐懼爪上下來的人數。還要一邊留神著站在不遠處的,正在交流著什麼的基因原體們,以及那位來路不明的阿爾法閣下。
“記住,我們的首要任務就是保護原體們的安全,用我們的謹慎與生命來保護:除此之外,一切事情都不值得去在意,將你們的注意力花費在觀察四周上,這個地方給我的感覺很不對勁。”
連長的目光盯緊了那尊距離他最近的雕像,他可以發誓,那個雕像不是任何現實宇宙中會出現的生物:雕像成類人型,但它的頭顱卻是類似於魷魚的存在,除了數之不儘的觸手外,看不到任何的麵部器官,那幾條可以被勉強確認為胳膊的肉觸上則是緊緊的卷著類似於鞭子與權杖之類的武器,它的背上有著一排排看起來極其詭異的小型翅膀,整個下半身則是被一層華貴的絲質長袍緊緊的包裹住,讓這個怪物看起來在野蠻與高貴之間,顯得不倫不類。
巴亞爾盯著這個東西,看了幾秒鐘,便感覺到了一種令他無比厭惡的壓迫感,這致使他不得不轉移了自己的視線:而就在他的目光離開的那一刹那,完美騎士有了一種非常真實的錯覺。
麵前這個雕像。
似乎在盯著他。
“……”
這不像是一種錯覺。
完美騎士壓製住了揮劍將這個雕像打成碎片的衝動:在這個完全未知的世界上,任何舉動,哪怕是殺敵的舉動,都極有可能會引來意料不到的危險。
他真正應該做的,是讓所有人都儘可能的遠離這些東西:隻是這樣做的難度,要遠比巴亞爾想象的還要大。
當第二連連長抬起頭遠眺的那一刻,他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因為在他的視野儘頭,在狂風席卷,沙塵濃霧的遮蔽之下,那座山脈宛如如死去巨獸一般,正是他們的最終目的地:而一條蜿蜒且破舊的石板路,則是通向了山脈的頂端,在這條大路的兩旁,儘是像這樣的雕像,望不到儘頭。
鋪天蓋地,形態各異,每一個都保持著不同的動作與神態,每一個都宛如被活生生凍住在這裡的凶惡猛獸,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巴亞爾剛才所見到的這種,長著觸手頭顱的怪物,而剩下的小部分,或是凶惡,或是褻瀆,或是汙穢,或是長著鳥羽和鷹喙。
但無論它們是什麼,卻有著一個相同的特點:當破曉者的隊列經過它們之中的時候,每個人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從每一座雕像中都散發著一種類似於注視的感覺,潑灑在了他們的身上。
它們在盯著他們,所有的這些惡魔都在盯著它們。
它們是活的。
像是一座墳墓。
又像是一支軍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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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平第一次,巴亞爾希望,自己隻是出現了一個可笑的幻覺。
——————
“你確定不留下一點負責看守我們後路的部隊麼。”
在等待破曉者的連隊集結的時候,三位原體就站在了遠處的一座巨石之上,看著他們,並討論著腳下的這顆行星。
【用不著。】
摩根沒有回頭,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路旁這些奇怪的雕像身上,當她伸出手,靠近這些奇異易尊的時候,蜘蛛女皇能夠從其中明顯的感覺到,某種來自於亞空間之中的混亂與無序。
摩根皺起了眉頭。
就像她所猜測的那樣:這些雕像都是惡魔,無一例外,它們要麼是被引誘到了這裡,要麼是被抓獲到了這裡:從這些雕像的麵部表情來看,似乎前者更具有可能性。
但無論如何,這些惡魔被困在了這兒,成為了空餘感知的肉體囚徒,這是毫無疑問的。
隻是這些長著觸須腦袋的,她從未見過的惡魔,又到底是什麼東西:如果隻是不屬於四神的無分惡魔的話,那它們的長相是不是又太過統一了一些?
又或者……
摩根為了自己的推測而打了一個寒顫,但並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短暫恐懼,因為在她的身後,午夜幽魂正向著自己的兄弟,介紹著蜘蛛女皇的行動邏輯。
“你要知道,阿爾法。”
康拉德頗為自然熟的把一隻胳膊搭在了阿爾法瑞斯的肩膀上:雖然午夜幽魂在原體中算不上是高大的,但奈何阿爾法瑞斯在原體中的身高是倒數的,事實上,如果沒有摩根的話,他就是倒數第一。
於是,在巧妙的壓住住了自己的這個兄弟以後,諾斯特拉莫人一邊笑著,一邊指向了不遠處正在列隊走來的破曉者。
“以摩根的性格,她是不可能在這個充滿了詭異危險的星球上,讓一隊破曉者單獨留在這裡的,或者說,任何一個負責任的原體都不會這麼做,這是讓他們去自殺。”
“至於後路嘛:我們親愛的血親早就在她的榮光女王上安置了數不勝數的傳送坐標,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緊急情況,讓我們這幾百號人全部傳送回曙光女神號,對她來說可是輕而易舉:有些時候,靈能可真讓人嫉妒,不是麼?”
康拉德咧著嘴,而阿爾法瑞斯則是瞥了他一眼。
“你不是也有靈能嗎?”
“是啊,所以我才更嫉妒。”
午夜幽魂麵色如常,而在他們談話這個短暫時候,破曉者們已經來到了他們的身邊,於是,這支三百多人的隊伍就出發了,向著遠方那籠罩在迷霧中的山脈前進,至於那些價格不菲的恐怖爪則是被拋棄在了原地:反正財大氣粗的蜘蛛女皇也不會在乎這點損失。
三百多人的隊伍在這條寬闊到有點過了頭的大道上一字排開,竟顯得有些單薄,摩根和阿爾法自然走在了最前方,而巴亞爾則是極力的要求跟在基因之母的身邊,在他們身後。泰拉老兵們並沒有組成很嚴謹的隊列,而是各自呼喚著那些並肩作戰了幾百年的老夥計們,組成了一個又一個遙相呼應的小型戰鬥群:康拉德則是墜在了整個隊伍的最末尾,他需要時刻提防那些他們剛剛走過的迷霧。
就這樣,他們前進了三個多小時:大約三個多小時,因為沒人能夠確定時間的具體流逝,所有的鐘表早在來到地麵上那一刻,就已經宣告了損壞,而頭頂上那顆太陽根本就沒有移動過,就如同他們身邊的這些迷霧一般:每當他們在迷霧中開拓了一點,身後的迷霧就會吞噬掉相同的量,隻有通過空氣的稀薄與氣溫的寒冷,他們才能確定他們還行走在正確的山路上,靠近著那座記憶中的山峰。
摩根、阿爾法瑞斯並肩走在了隊伍的最前方,他們的步伐就是整個部隊的前進速度,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們都努力維係著一個讓人安心的節奏,但偶爾,摩根就不得不停下來,觀察一下路旁新出現的那些奇怪雕像。
每當這個時候,濃霧中的景象就會有些不妙的變化:有時,他們會發現,周圍已經不再是山脈的荒涼。而是一座曾經繁榮無比的廢墟都市,這都市理應盤踞在數百公裡外的平原上,可如今卻近在他們眼前,散發著一種未知的,來源於異形文明的光輝,那是源自於超乎想象的建築學和立體幾何學的瘋狂想法,勾人心魂。
另外一些時候,這些都市會消失,濃霧則是變得更為厚重,從絲絲縷縷的白煙,化作宛如石質的灰牆,在這灰牆之中,似乎有一種低語正在不間斷地詠唱著,時而是一個人的聲音,時而則是無數人的聲音,還伴隨著其他的一些雜響。譬如說鋼靴踩在地上的響聲,比如說盔甲與盔甲的摩擦聲,還有來源於戰士口中的那小聲的歌唱。
就仿佛在那濃霧之中,有著另一支阿斯塔特隊伍,一支與他們彆無差彆的隊伍,正在與他們並肩的前行一般:但濃霧之中,卻是什麼都沒有。
這些聲音仿佛擁有著屬於自己的惡意,每當隊伍停下來的時候,他們就會從霧牆中衝出來,試圖尋找著自己的下一個目標,但是破曉者們的謹慎卻令它們大失所望能參與到這次行動中的,無一例外都是泰拉老兵,他們能夠在這血腥的銀河中一路搏殺到今天,自然有了屬於自己的能力與自我認知。
沒有人被這些聲音所迷惑,他們要麼眯起眼睛,一遍又一遍的叨念著原體的名字,要麼乾脆放空了腦海中的想法,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對於手中武器和危險的感知上:每一個人都知道,在這個未知的世界上,思考意味著危險。
而當那些無意義的思維觸須在腦海中紮根的時候,又或者是某些沒來及輪換的戰士在迷霧的外圍站了太久的時候,還是有人會搖搖晃晃的,仿佛要墜入地獄之中:每到這時,身旁的戰友就會及時拉住他的胳臂,將他拽回來,又或者是午夜幽魂會從隊伍的末尾飄到他的身邊,用金屬利爪的一聲嘶鳴來驚破那噬人的噩夢。
康拉德勤勤懇懇的進行了這項任務,他做的很好。直到這次行軍的第四個小時,隊伍中都沒有減員的情況出現:而一直在沉默的觀察著這一切的阿爾法瑞斯,也終於有些明白了。為什麼摩根會如此放心大膽的將自己的隊伍交給一個諾斯特拉莫人。
看起來,對於康拉德的資料要進行實時的更新了。
九頭蛇如是想著。
可還沒等他的想法落地,摩根的呼喚便傳到了耳邊。
【你應該過來看看,阿爾法瑞斯:這裡有了不得的東西。】
“……”
九頭蛇聞言,也沒有一絲猶豫當趕來,順著摩根的指引,他看到了那個了不得的東西,然後,他的眉頭便隨著蜘蛛女皇的,一同緊皺了起來。
在迷霧之中,那同樣是一尊雕像,但這個雕像卻不同於之前所出現的任何一種惡魔:這個首次出現的雕像,更像是一種長著凶惡頭顱的水母一般,兩米多高,有著堅韌的革甲皮膚和淡色的觸須。
“奴役者……”
阿爾法瑞斯麵色嚴肅,輕語著這個名字。
“那是什麼?”
康拉德依舊停留在隊伍的最末尾,但他的聲音卻可以通過特彆改造之後的通訊器,在兩位基因原體之間閃爍著:這一次,輪到阿爾法瑞斯來進行講解了。
“奴役者,一種生存在亞空間之中的生物,擁有著堪稱無解的思維控製能力,被他們盯上的獵物除非跑的足夠遠,否則就注定會成為毫無自我思想的傀儡:就這麼跟你說吧,連亞空間惡魔都懼怕這種生物的存在,因為它們同樣會受到奴役者思維控製的威脅。”
“或者說,在現在的銀河中,沒有生物能夠免疫這種威脅。”
“聽起來就像是克拉夫人。”
康拉德笑了一聲。
“但是那些異形也已經被莊森剿滅了,不是嗎:而他們藏匿在域外黑暗中的老巢,也被帝皇親自帥軍焚毀了。”
“奴役者與他們是不同的,康拉德,這些家夥是極其純粹的亞空間生物,而不是像克拉夫人這種生存在現實宇宙中的異行,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這些東西的存在是無解的一個問題。”
“……他是怎麼把這些東西弄到這裡來的?這是一次巧合嗎?”
阿爾法瑞斯看向了摩根,他在問詢中第一次有了幾絲認真。
但蜘蛛女皇卻讓他失望了。
【恐怕並不是巧合。】
摩根緩慢地回答著,然後指向他們前方的濃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