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原體的夢,與拉納的現實
“我這邊的事情成了。”
“接下來,就要看你們的了。”
……
根據三位基因原體最終商討出來的結果,暗黑天使和太空野狼兩個阿斯塔特軍團,將會是這場【死寂群星會戰】的先鋒,而破曉者軍團因為人數和戰術風格的原因,會作為後續的補充力量,見機而動地加入到戰場上。
其實無論是摩根,還是黎曼魯斯,都曾或坦然或隱晦地向莊森提及過,與保存了大量有生力量,在冉丹滅絕戰中傷亡不大的太空野狼軍團相比,暗黑天使其實不太適合作為下一場戰爭的先鋒力量了:尤其是在這個先鋒力量注定將要承受巨大的兵力損失的前提下。
芬裡斯人甚至提議過,讓他的軍團承擔起主要的軍事壓力,他的兩位血親隻需要提供必要的援助就可以了:當黎曼魯斯闡述他的觀點的時候,他甚至緊握住了那柄酒神之矛,來加強自己的氣勢。
但很顯然,來自於冰雪世界的氣勢,是絕無可能壓製住卡利班上的騎士的,黎曼魯斯最終隻是爭取到了讓他和莊森的軍團齊頭並進這個勉強的結果而已。
當然,這一切都和拉納沒什麼關係:即使身為阿瓦隆之主的侍從武官和禁衛總管,首席老近衛軍已經在不少公共場合裡被視為破曉者軍團的二號人物了,但是在這個涉及到他們墮落兄弟的計劃之中,基因原體們不約而同的將他們最親密的子嗣都排除在外。
拉納、考斯韋恩和約林血嚎都隻能守在會議室的大門外,等待著最終傳到他們手裡的,被裁剪的四分五裂的命令:但即便如此,禁衛總管依舊從中看出了不少門道。
就比如說:這場戰爭馬上就要開始了,而一旦戰事爆發,所有事態發展便一定會超出他們所有人的預料,最起碼,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這場戰爭中活下來。
那麼,能夠讓他們從第一軍團那裡取回原體物品的最好時機,莫過於這個戰爭即將開始,卻還沒有開始的時候:暗黑天使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的敵人身上,而讓他們的成功率多多少少會高上一點。
這個機會轉瞬即逝,而且不容有序:畢竟軍團議會早在幾個月之前,就已經在議會的辦公廳中專門清理出了一片精挑細選的區域,甚至就如何擺放原體的這些家具而進行了不下二十次的研討會議。
至於最重要的那個話題,即他們的基因之母究竟樂不樂意見到他們這麼做: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暫時忽略了它。
畢竟,哪怕是能夠在議會廳中占據一席之地的軍團大佬們,也期待著能夠沐浴在基因原體所使用過的器具的光芒中辦公:他們堅信通過一刻不停得感受原體曾經的勤勞和智慧,他們的辦公效率一定會產生質量上的飛躍。
連拉納都是這麼認為的:畢竟他也在議會廳有一席之地。
至於他們的基因原體會不會因為他們的私自行動而生氣……
……
應該不會吧?
“……”
首席老近衛軍發出了一聲近乎於自我嘲笑的嗤笑。
他搖了搖頭,把這些胡思亂想甩出自己的腦殼,隨後便瞥向了自己身後那扇高大厚重的門扉:那是外界與基因原體的王座間唯一的連接口,也是整個老近衛軍誓死守衛的最後一道防線:在那扇門扉的背後,他的原體大人應該正在休息。
想到這裡,拉納皺起了眉頭。
自從他的基因之母回歸到人類帝國之後,拉納就一直是摩根的禁衛總管,迄今為止,他已經忠心耿耿的為原體服務了差不多二十個泰拉標準年。
而在這絕對算不上短暫的歲月之中,拉納記得很清楚:他的基因之母似乎從來沒有現在這樣過:過去的時間裡,摩根偶爾也會進行休息。按照她的話來說,是冥想,這些冥想短則幾個小時,長則可達一個月,但每次在進行冥想之前,阿瓦隆之主都會預先把所有的事情都安置完畢,確保一切在她休憩時都能夠井井有條的運轉。
但這一次,原體的休憩堪稱毫無征兆,也毫無安排:考慮到大戰在即,這種情況堪稱詭異。
想到這裡,拉納的內心中也升起了一種不安的感覺。
他幾乎是本能一般的將駐守在王座間的守衛人數增加了三倍,隨後又以禁衛總管的名義,邀請各個德高望重的連長來進行一次臨時會議,討論在接下來的大戰,如何加強軍團旗艦上的防禦力量。
但即使是做完這一切,那種心靈上的不安,依舊如陰雲般揮之不去,尤其是當拉納意識到,伴隨著這種不安一同升起的,還有一種思維之中的混亂。
禁衛總管那已經穩定的運轉了將近二十年的冰冷鏈條,似乎陷入了一個緩暫的混沌狀態之中:莫名的狂躁、煩悶和失控正不知不覺地纏繞住他的腦海,讓理性的齒輪無法呼喚出全部的注意力。
拉納甚至為此感到了一股濃重的煩躁,哪怕是那些已經運行了無數次,理論上早就已經毫無缺點的換防步驟,如今都喚起了他疑神疑鬼的目光,他總覺得哪裡似乎出現了什麼問題,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嚴重問題。
禁衛總管咬緊了牙關,他在自我思考、谘詢建議,以及因為這些虛無縹緲的事情而去驚擾基因原體之間猶豫了一會兒,隨後便轉過身來,再三囑咐了叮囑了守衛在王座間的戰友們,然後,他一邊緊握著自己的武器,一邊沿著王座間麵前的那條通往戰艦核心區域的漫長走廊,緩慢且堅定的巡視了起來。
不安與混亂依舊在他的心頭縈繞著,揮之不去。
他的感覺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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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現在的狀態似乎很糟糕,母親,這也許是某種襲擊?”
【把也許去掉,阿尼亞。】
久違的,阿瓦隆之主癱坐在了自己的王座上,她的眉頭緊鎖,那原本亮澤的銀發似乎也在因為某種原因,變得黯淡了起來,一切都在說明她在經曆著某種煎熬。
原本對此還沒有多少認知的室女座,直到親眼看到了她準備的甜點塔被摩根推到了一邊,甚至連半口都沒動的時候,星辰侍女那似乎萬年不動的臉龐上,才堆積起了無數的驚愕與嚴肅。
事情看起來真的很嚴重了。
“您需要休息麼?母親?還是需要發泄:需要我將那個科摩羅生物身上的靜止力場解除麼?亦或是連入戰艦的控製係統,開啟強製性的全艦純潔儀式?”
【不,都不需要。】
摩根搖了搖頭,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汗津津的。
【尤其不要做最後一種:還沒到那麼致命的時候。】
一把抹掉汗珠,蜘蛛女皇睜開了她的瞳孔,那引以為傲的冰冷邏輯被強行喚醒,在青藍色的眼珠中不斷地運轉著,分析著各種各樣的可能性與結果導向。
大約一分鐘後,摩根想到了最具有可能性的那個答案。
【阿尼亞。】
“我在,母親。”
【我需要進行一次睡眠:我無法保證這次睡眠需要多久,因為我很有可能會做一場夢,一場我必須做赴約的夢境。】
【我們現在能聯係上莊森或者黎曼魯斯麼?】
“暗黑天使和太空野狼的艦隊在不到一個泰拉標準時之前,剛剛駛入曼德維爾點,暫時無法與他們取得有效的聯絡通訊。”
【……】
【算了:他們兩個應該也能處理好這種事情。】
蜘蛛女皇揉了揉眉角,她又思索了一會兒,便轉身從自己的亞空間裂隙中,掏出了一枚還殘存著斑斑灼痕的黃金色蘋果。
【過來,我的女兒。】
摩根朝著室女座招了招手,等著後者走近後,便將這枚帝皇親自賜予的金蘋果,不由分說地塞進了室女座的掌中。
【拿好它,拿穩了:在我進行睡眠的這段時間裡,你需要一直守在我的身邊,如果你發現我的狀態不太對,或者我的血親沉睡時間長到令人不安,亦或是情況已經緊急到了沒我不行,那伱就需要動用所有的手段,把我喚醒。】
【如果是在叫不醒我,就把這枚蘋果切塊,放進我嘴裡:你要記住了,我的女兒,這必須是在毫無辦法之後的最後底牌。】
“……我明白了,母親。”
室女座鄭重的點了點頭。
“隻是:您剛剛所說的那些諸如狀態、情況、以及準備時間,存不存在一個詳細的標準:我該在什麼情況下喚醒您?”
這個問題讓蜘蛛女皇掃了她的造物一眼:但從謹慎心態這一點來說,被她親手塑造出來的室女座已經比部分的原體都強了。
而摩根能夠給予室女座,也隻有一聲歎息。
【這個需要你自己來決定,根據我對你的研發,以及這麼長時間以來,你所記錄與學習到的各種實際情況,我相信你能夠做出正確的選擇:實在不行,你就讓蛇夫座去把康拉德叫來。】
【聽他的:這小子最起碼不會害我,在有關於我的精神安全問題上,他應該是會上點心的。】
“……那,軍團的事情呢?”
“您如此倉促的陷入沉睡,軍團中的事情完全沒有吩咐。”
【……】
基因原體的眉眼低垂,她沒有第一時間回應這個問題:因為她也實在沒有什麼好辦法,腦海中的風暴來勢洶洶,根本沒有給她更多的準備時間,她所能做的,似乎隻有伴隨著歎息的回答。
【你不用管,交給拉納、巴亞爾和赫克特他們吧,我相信他們的能力,他們不是隻能在我的羽翼下求生的雛鳥,早在我正式遇到他們之前,他們就已經在用自己的方式翱翔於天了。】
【他們是值得信任的……但願如此吧。】
最後的話語隱沒在了基因原體有些無奈的歎息中。
“……明白,母親。”
室女座低頭鞠躬,而摩根隻能瞥了一眼那已經恢複了冷漠和沉穩的麵容,點了點頭。
【……】
在她正式陷入沉睡之前,一種古怪的思維和記憶,在基因原體的心中炸開了:不知道為什麼,當摩根麵對著室女座的問題,無奈的給出了那些回答的時候,她竟異常清晰地想起了……
她的基因之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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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根,我的女兒:我想你應該要意識到一個真相。+
+我是你們的父親,也是你們的締造者,但我不是你們的神,也不是你們身後那個操縱著一切的傀儡師:我並非無所不知的,也並非無所不能的,當真正的意外來臨的時候,我所能做的,也隻是儘最大的努力,讓自己波瀾不驚,不至於自亂了陣腳而已。+
+而當問題延續到了我的能力範圍之外,延續到了你們身上的時候,我所能做的,也就隻有期待於你們的能力與意誌了,我隻能期待於你們足夠優秀、足夠堅韌,足夠臨危不亂,能夠支撐起我的信任與期待,能夠讓我寄托在你們身上的願望,不至於破碎。+
+也許在現在的你看來,這樣的話語聽起來是可笑的,但事實卻正是如此:我們所有人都不是所謂的神明,即使我們擁有著能夠毀天滅地的能量,但我們最終也隻能影響到一個有限的範圍,而在這個範圍之外的區域裡,我們實際上與脆弱的泥塑沒有什麼區彆。+
+總有一天,你也會遭遇到我所說的這種情況:你明明察覺到了危險的到來,你明明想要親手去解決這個問題,但你做不到,也許是分身乏術,也許是自顧不暇,但你最終也隻能選擇唯一的辦法。+
+將你的子嗣、你的造物、或者你的戰士總而言之,讓你最信任的人,去站在那裡,去迎接這個問題的挑戰,去在你的視野與感知之外,麵對那些讓你都感覺到棘手的敵人和問題:而你能做的,就隻有祈禱,就隻有期待。+
+祈禱他們能夠堅守住自己的本心。+
+期待他們能夠不辜負你所贈與的力量。+
+並希冀於:他們能夠為你帶來勝利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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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摩根記得很清楚,這是她的基因之父曾向她闡述過的話語:那個時候,他們正在弑君棋的棋盤上琢磨著對方的下一步,在討論到有關於那些原體的動向時,人類之主用這一幅長篇大論,來回應蜘蛛女皇對於他的輕微譏諷。
那並不是很久之前的事情,摩根對那時的記憶非常深刻,她甚至清晰地記得,當自己聆聽到帝皇的發言的時候,雖然表麵上是若有所思的模樣,但內心裡卻多多少少泛起了嘲笑的波浪。
她當然不理解人類之主那近乎無奈的話語:當一個統治者甚至隻能用【期待他人】這種姿態,來麵對那些挑戰的時候,那他的統治又該脆弱到何種地步啊?
【……】
在當時,蜘蛛女皇對於她的基因之父有多嘲諷,那麼現在,她就有多無奈:不過是短短的時間,摩根就不得不體會到了帝皇曾向她闡述過的,被她所不屑的這一切。
人類之主說的沒錯。
現在,摩根所能做的,也就隻有期待、祈禱與希冀了:希望她的造物室女座、她的子嗣拉納,以及她的那些部下和戰士們,能夠在她無能為力的時候,履行好他們自己的責任,完成他們的任務。
【……】
【……】
所以……
這就是:將一切寄托在他人的身上麼?
對他人抱有期待?
【……】
摩根說不出她現在的感覺,以往口吐蓮花的蜘蛛女皇,如今卻在麵對著自己在鏡麵中的瞳孔,陷入了吞吞吐吐的猶豫之中。
她什麼都沒有說,她似乎也說不出來什麼,這種將信任完全寄托在甚至無法指明具體對象的,他人身上的感覺,讓基因原體感到了本能上的陌生與未知: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她現在已經不再討厭這種未知的感覺了。
【……】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