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你的午夜幽魂
“你要帶我去哪裡?”
【去迷宮之外,去屬於我的那片廢土上去。】
“這裡不是你的國度?”
【並不完全是。】
“……那,我們去乾什麼?”
【把你賣了。】
“?”
【伱實在是太能鬨騰了,我已經養不起你了,於是我決定把你賣掉算了,賣去科摩羅的黑煤窯裡麵挖一輩子的煤礦。】
“……”
康拉德眨了眨眼睛,麵對著這個荒謬的回答,他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地笑出聲來:因為縈繞於他耳邊的聲音是如此的嚴肅,聽起來完全不像是什麼打趣的話語。
……
她不會真要把他賣了吧?
有那麼一瞬間,這樣的想法居然真的在康拉德心中一閃而過,讓午夜幽魂本能般地掙紮了起來,他不斷地抽動著四肢,這讓抓著他的一條胳膊,從而把他拖在地麵上前進的蜘蛛女皇,感到了吃力。
於是在下一秒,一股不可抗拒的靈能力量便襲來,毫不留情地握緊了康拉德的後頸,一下子就把他所有的掙紮掐死在了坯胎裡。
午夜幽魂被無形的巨手掐住了他命運的後頸肉,施施然地升到了摩根的麵前,與其平視。
於是,科茲瞬間安靜了。
儘管在這輪回的迷宮中,康拉德的精神似乎改善了不少,而那大體消失的預言,也讓他的精力更為專注,但是當他再一次直視蜘蛛女皇的麵容的時候,午夜幽魂還是被嚇到了。
儘管在他的眼中,此時的摩根已經不再是那副骷髏、屍骸與腐敗器具的彙合體,她的麵容已經是皮與肉的正常組合,甚至可以看到那雙爍動的青藍色瞳孔:隻不過,這麵容上的寒霜,以及那瞳孔中毫不作假的冰冷,倒是比一具燃燒的骷髏來的更為恐怖一些。
摩根沒有說話,但是她的沉默反而更能震懾到她的血親:在短暫的相處之中,午夜幽魂早已知曉了眼前之人的沉默,意味著什麼。
於是,他眨了眨眼睛,在最短暫的思考之後,便緩緩的舉起了雙手,擠出一份安分的麵容。
乖巧。
【……】
摩根輕哼了一聲,她隨手把康拉德扔到了地上,然後再一次用靈能抓住他的脖子和頭發,在地上繼續拖行著,奔赴自己的目的地。
——————
當摩根在與基利曼並肩作戰的時候,她其實也在心中想著有關於康拉德的事情。
她不得不這麼做。
畢竟,無論有多麼地不想承認這一點,她都不得不麵對這個被關在她船上的血親、累贅、責任或定時炸彈:這些詞語在現在看來,似乎並沒有更多的差彆。
但無論是哪種形容,蜘蛛女皇都不得不麵對一個現實:她要與康拉德相處一段時間,所以她必須想辦法解決,至少是部分解決那些盤踞在她血親腦子裡的瘋瘋癲癲。
在康拉德剛剛攤上了【曙光女神號】的時候,摩根其實就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隻不過,她遲遲沒有真正的去思考接下來的事情。
坦白來說,在最開始,摩根在這方麵其實是有點擺爛的:畢竟康拉德對她來說似乎沒什麼更多的有用之處,而他的偶爾瘋癲所帶來的麻煩,似乎也可以忍受,無法造成真正的重大損失。
更何況,在與這位午夜幽魂的相處中,一向擅長用不同的麵具去在交流中遊刃有餘的蜘蛛女皇,卻赫然發現,自己的冷靜思維似乎伴隨著在康拉德旁邊的損耗,而逐漸的轉向為一種瘋癲的暴戾,她對康拉德的影響似乎不痛不癢,但康拉德對她的影響,但在實實在在地損害著她的利益。
這是她無法忍受的。
所以在最開始,摩根對於康拉德的態度是偏向放縱的,甚至故意讓他跑的遠一些:就權當她在在自己的母艦上,養了一個超大型的阿拉斯加犬,時不時得給她搞出一點事情,而這些事情她也不準備去太管,能眼不見心不煩就行。
摩根的確是這麼想的:隻不過很快她就意識到了,名為【午夜幽魂】的存在,在搞事方麵,真是繼承了他們那共同的基因之父身上的精華部分。
如果那天,與第二軍團相彙合的軍團,不是極限戰士,又或者如果基利曼不在場的話,那麼哪怕是基因原體,也無法想象接下來的麻煩局麵了:可是,在最短暫的暴怒之後,冷靜下來的蜘蛛女皇反而陷入了一種思考。
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
康拉德恰恰是抓準了,前來與她會麵的基利曼,是一個好人,是一個甚至可以說是軟弱的理想主義者,是一個不會把這件事情鬨大的心軟血親:所以他才敢蹬鼻子上臉地搞出了這些狠活?
就像他知道了自己的死法,所以完全無懼她的刑罰一樣:這兩件事情在康拉德的思想中,擁有著相同的底層邏輯,是他內心深處某種傲慢和高人一等的體現。
……
很有可能,不是麼?
以蜘蛛女皇的思維,她隻用了一瞬間就想明白了這一點,但是隨之而來的卻不是更多的憤怒,而是一陣漫長的沉默,而沉默之後那無奈的歎息。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摩根終於意識到了,她不能繼續維持這種自欺欺人的狀態了:她不可能讓康拉德在靜止力場裡當上十幾年的睡美人,更不可能容忍他秉持著這種心態繼續遊蕩,鬼知道他下次還能給她搞出什麼狠活?
遏製住午夜幽魂的殺人舉措的確是一種進步:但還不夠。
她需要一些更明顯的推動,來偏移康拉德下墜的曲線,又或者用一種新的牢固關係,將她與這位血親的上下關係正式確立下來:蜘蛛女皇從未狂妄到認為自己能夠扭轉午夜幽魂的瘋狂,她所要達到的目標其實非常的簡單與自私。
在她能夠影響到的範圍裡,她不允許康拉德的瘋狂再次爆發,因為那會影響到她的安靜、利益與辦事節奏:至於他在其他地方又會做什麼,她就不會去管了。
但在她的麵前,午夜幽魂就必須聽她的,這是必須的:至於到底要用什麼辦法來完成這種目的,至於她和康拉德的關係會因此變成朋友、仇人、陌路、亦或者單純的威脅與被威脅者,也不會是摩根所在意的問題了。
畢竟她從一開始,就並不怎麼在乎這名半瘋狂的血親,康拉德又不是莊森或者基利曼,他並不值得蜘蛛女皇的另眼相待。
就這樣,在這種最終目的的推動下,第二軍團之主一邊進行著奧西裡斯遠征,一邊撰寫著自己的新書籍,還順帶地思考著如何調整與確立她和午夜幽魂的關係。
這三項事業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歸功於基因女王與她的奧特拉瑪血親那一模一樣的,卻又在實際效果上會稍稍落入下風的腦內多線程處理係統,第二軍團之主才不至於手忙腳亂。
而當奧西裡斯靈能種在銀河間徹底消失的時候,蜘蛛女皇也已經大體地推理出了,她該如何與她的血親進行再一次地交流,於是她沒有什麼猶豫遲疑,便立刻地來到了午夜幽魂的囚籠所在地。
她要帶他去一個地方。
一個足以在康拉德的強悍心靈之中,敲出一絲裂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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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的精神世界中,擁有著非常可怕的存在,以及隨之而來的可觀財富,我的寄生蟲兄弟。】
正當康拉德閉上眼睛,麻木地任憑著他的血親不斷拖行著他的時候,摩根的話語就像是突然塞進了衣領中的冰塊一般,讓他猛的睜開了眼睛,甚至顧不得他那虛擬皮膚上如假包換的摩擦和痛感。
摩根在訴說,摩根在笑,她頗為隨意地開口,但是靈能宗師的身份卻又讓她的笑談請起來就像是不可反駁的世間真理。
【但很可惜,我的兄弟,你對精神的掌控力卻爛透了,充斥著一種難以理解的愚蠢、軟弱、盲目和自欺欺人,也就比馬格努斯要強上一點點而已:這太糟糕了。】
【你的弱小直接導致了最糟糕的結果:那原本能夠給你同時帶來好處與壞處的預言能力,現在幾乎變成了純粹的劣勢,你根本不知道如何從這種能力中謀利,隻能像個遭受侵犯的小姑娘一般,閉上眼睛流淚,然後舉手投降。】
“……”
康拉德麵色有些難看,但還不至於醞釀出憤怒,他隻是在冰冷中帶著幾絲不解地看向摩根,好奇她談論這些的原因。
摩根沒有理他,她揮手在麵前塑造了一個傳送門,便把她的血親暫時放在了地上,直視著午夜幽魂的眼睛,繼續著自己的侃侃而談。
【我記得,你剛剛似乎和我傾訴了一個問題。】
【午夜幽魂強大,而康拉德則是弱小的?】
科茲沒有回話,也沒有露出明顯的羞恥,他隻是點了點頭,而他的沉默則是引來了摩根的微笑,那似乎是一種嘲諷,又似乎是一種麵對極致愚蠢時的無奈歎息。
【某種意義上,你說的其實並不算是錯的。】
【午夜幽魂強大,而康拉德則可以是一個軟蛋。】
【不過,告訴我,我親愛的寄生蟲兄弟:你覺得,到底是誰造成了這一切呢?】
摩根的話語似乎蘊含著某種過於明顯的陷阱,但是午夜幽魂並沒有在意這一點:又或者,他根本就沒有看出來它。
“父親,我們的父親。”
他開口了,聲音中竟是一種宛如孩童般的不滿。
“他將我塑造成了這個樣子,這個矛盾且可笑的現狀:一方麵,我既要因為我的天性,我那無法徹底掌握的嗜血欲望,而飽受煎熬,但另一方麵,他給我的使命卻又在無時無刻得命令著我,去用鮮血與痛苦去完成那些事情。”
“他需要一個午夜幽魂,但他卻做出來的一個康拉德:這是他的罪行與玩笑,這是他那全知全能的能力之下,最醜陋的惡意,而這種惡意將伴隨著我的一生,將我的所有審判撕裂成遍布汙點的笑話。”
“這就是他的罪行:既然他需要一個沒有感情的法官,那他又為什麼要給我情感,又為什麼要讓我渴望鮮血,他明明可以抹去這兩個不應存在的東西,他能做到!但是他沒有做!”
“他創造了午夜幽魂,一個寄生在他惡意之中的怪物,並將其放逐到了他親手打造的地獄之中,讓軟弱和鮮血折磨著他的造物。”
“這就是:我們的父親所做的事情,這是錯的。”
【的確是錯的。】
摩根點著頭,她花了一瞬間來吸收康拉德的話語,並且從那些絮絮叨叨的抱怨和宛如噩夢胡言的低語之中,準備地抓住了午夜幽魂的真正思想。
【簡單來說,你困惑於一件事情:既然我們的那位基因之父是全知全能的,那麼他為什麼要在塑造你這個無情法官的時候,加入不必要的情感與嗜血,從而讓你的人生變得像現在這樣,一塌糊塗?】
“……”
科茲沒有承認,但他最終也沒有反駁,他隻是安靜的,有些期待地看向了自己的血親:無論他們之間的關係究竟如何,摩根終究是與他同級的存在,他渴望著那個從她口中所說出的答案。
但摩根沒有用語言回答他,她隻是微笑著,再一次將午夜幽魂的脖頸抓走,拖走了他,一頭便紮進了傳送門之中。
摩根很清楚:言語是不可能打動午夜幽魂的。
他需要現實,需要真切發生在他麵前的,血淋淋到讓他無可駁斥的現實,他需要被這些現實不斷地痛擊著,直到他不得不從他的自欺欺人中醒來。
畢竟歸根結底。
言語無法喚醒裝睡的人。
但毆打可以。
而現在,摩根就打算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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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傳送門的波動,蜘蛛女皇把她的血親扔到了一片昏暗的廢土之上:這裡正是她的國度,是她內心之中的精神世界。
他們降落在高處,能夠輕易地俯瞰到大半的荒原,以及遠方的黑色蒼穹之上,那不斷爭鬥的三股風暴:混沌諸神的力量是如此的可怖與不可知,儘管它們的意誌已然沉睡大半,但即使是那本能一般的纏鬥與爭鋒,也足以輕而易舉得毀滅凡世之中的無數個星係,蕩下取之不儘的滔天浩劫。
【現在的它們很安靜:如果是在我剛剛擁有意誌的時候,風暴要比現在酷烈百倍,終日都不會有任何的停歇,我甚至一度想要摧毀我的智慧,來擺脫這些痛苦。】
在把康拉德帶來這裡之後,一切似乎變得簡單了不少,摩根甚至不再需要鉗製她的血親,她大可以坐在一旁,翹著腿,任憑午夜幽魂望向她的心靈蒼穹上,那不可名狀的風暴與存在,那不斷與藍色和紫色的颶風相對抗,甚至有一些疲於奔命的金色巨劍。
科茲望著那一幕,他坐在了地上,雙手似乎在顫抖,而在他的身後,摩根的話語雖然已經有了一些溫度,卻在帶來前所未有的傷痕。
【不用懷疑,我親愛的兄弟康拉德:那就是我們的父親,那柄金色的巨劍就代表了他的意誌,代表著他能投放在這裡的全部力量,代表著他的一切,他的全力。】
【不用懷疑,最起碼他現在還需要我,還不能把我當做一塊垃圾而踢翻,還擁有著一定要保下我的理由:所以他不可能收力,他不可能有所隱瞞,也就是說,你現在所看到的,就是他的全部力量,他的全部手段。】
【而如你所見……】
摩根走到了康拉德的身後,她緩緩地放低了身姿,雙手從耳後摸到了午夜幽魂那乾枯的臉皮上,摸到了那雙想要閉合上,想要對眼前這一切視而不見的愚蠢雙眸。
沒有任何的猶豫,蜘蛛女皇掐住了康拉德眼皮,強迫著他睜開了自己的眼睛,她的肩膀鉗製著午夜幽魂的雙臂,禁錮住他,一邊讓血淋淋的現實踏破了午夜幽魂的軟弱幻夢,一邊將嘴唇湊近了康拉德的耳旁,輕輕地訴說著,嘲諷著。
【睜開眼睛。】
【如你所見。】
【康拉德—科茲,我軟弱的血親:唯有這一點,你是相當具有自知之明的。】
【現在,看看吧,看看發生在你麵前的現實吧。】
【你知道它們,對吧,你理應認識它們,畢竟你都能看到未來的悲慘幻象了,又怎麼可能錯過這些亞空間邪神的身影呢:你理應知曉它們,從一開始就知曉。】
【這甚至都讓我感到疑惑:既然你知道它們的存在,那你又憑什麼能夠篤定:我們的基因之父是全知全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