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原體一邊艱難啃食著自己血親留下的無數卷宗,一邊指揮著他的軍團,在滅絕區域中持續著可怕的殺戮,尋找著冉丹母星可能的位置,以及他那個瘋狂的兄弟。
這並不是多麼容易的事情,尤其是緊急性更高的冉丹帝國,它們的母星似乎藏匿在了銀河西北部的一個偏僻角落,即使是在人類的黃金時代,對於那裡的探知也是少之又少的。
暗黑天使不得不選擇了一個比較穩妥的方法:清光任何一個有冉丹士兵出沒的星區,便總有一日能夠排除出它們的母星所在。
整個朦朧星域的西部就這樣被劃分為了無數個小格子,暗黑天使的艦隊和如雜草般瘋狂生長的異形軍隊進行著無聊的格子遊戲,每當一個格子被數以億計的鮮血所徹底填滿的時候,就意味著冉丹帝國的毀滅又邁出了堅定的一步。
六年來,這個格子遊戲在穩定且無情地運轉著,不斷吞噬著雙方的生命,數以萬計的暗黑天使再也沒有了脫下盔甲的機會,數以百計的第一軍團戰艦再也不能回複【不屈真理號】的詢問,在時間都失去了意義的滅絕區域中,似乎隻有永恒的,被敵意所包裹的孤獨才是暗黑天使唯一的夥伴。
但就在這一天,就連孤獨也被奪去了。
“第二十軍團?”
結束了彙報的考斯韋恩退出了莊森的王座間,卻又很快地去而複返,遞交了一則來訪的信息。
莊森看著信息,眉頭皺起。
信息很簡短,簡短到一句話就能形容:一位自稱阿爾法瑞斯的第二十軍團使節,渴望能夠覲見暗黑天使的基因原體。
莊森聽說過第二十軍團:一個問號,一個幽靈,一個隻有隻言片語所流傳的鬼魂之師,一群連自己的基因原體都沒有的迷魂,一個也許存在,又也許不存在的軍團。
他並不覺得他和這群人有什麼好談的,不過……
“帶他來見我,阿考。”
“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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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自稱為阿爾法瑞斯:他身著著一套馬克4型盔甲,這套盔甲就如同他所乘坐的戰艦一般,沒有任何可以表明自我身份的裝飾,這讓卡利班之王那本就高築的警戒之心幾乎達到了一個臨界點。
基因原體留下了自己的心腹總管,並示意考斯韋恩毫無遮掩地把手安放在劍柄上,顯露著某種不必言說的態度。
對此,這位訪客所回應的隻有讓人厭惡的禮貌微笑,他很快就表示自己並非空手而來,而是帶來了一份慷慨的禮物。
一個精銳的連隊,還有後續的整個軍團的力量:的確是一個慷慨的禮物,就連莊森本人都無法駁斥這個定論,但這並不足以讓他對來著露出笑容,因為一個附加的條件是與禮物綁定的。
“那麼,讓我稍微理解一下你的話語,鬼魂:你希望讓我接受你身後的軍團,統禦著兩個軍團的力量與艦隊,以儘快地結束與冉丹帝國的漫長戰爭。”
“正是如此。”
那光頭之下的笑容甚至稱得上是誠懇了,卻沒有讓莊森緊皺的眉頭鬆懈半分。
“每個軍團都有自己的任務,都有自己的區域與目標,這是我的那些兄弟不會光顧這些窮鄉僻壤的其中一個原因,那麼,除了來自於我的父親的命令,還有什麼讓你們能夠加入到我的戰區?”
“這是第二十軍團的一種隱形權利,雄獅之主,我們渴望看到冉丹的毀滅與大遠征的勝利,我們也可以用我們自己的選擇來推動這一切的到來。”
“你們的權利?”
“你可以理解為一張執照,或者一個默許,亦或者是每個軍團都會擁有的微小不同,將我們從相同的高尚目的中區彆開來。”
自稱為阿爾法瑞斯的訪客繼續著自己的微笑,自信的光芒在他的瞳孔中閃爍著。
回答他的則是獅王的沉默,以及許久之後的一聲嗤笑。
“你知道麼,阿爾法瑞斯,你的話語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一位故人?”
“是的,一位故人,她總是令我印象深刻,無法忘懷,她的話語也總是如此,炫耀著一種在紅線的邊緣肆意舞蹈的狂妄。”
那個【她】讓來訪者的眉頭不由得動了動,而就在阿爾法瑞斯能說出任何話語之前,第一軍團之主拿出了自己的佩劍,橫在了他的雙膝上,有意無意地撫摸著。
“我曾試圖殺死她,用咆哮的鋼鐵與我的劍,去殺死她,她的死因將會是毫無節製的狂妄,與不可控製的危險:不能饒恕的罪過。”
“但就在處刑的那一刻,她說出了自己的辯護,她提供了一份完美的供詞,她讓那場誌在必得的處刑不得不停止,因為她的脫罪是如此的無可挑剔,那是銀河中唯一一種能讓你們這種人活下來的理由。”
“但很可惜,在你的身上,我沒見過這種理由。”
“所以,從現在開始,你最好開始說真話,小子,為了你自己。”
漫長的沉默與嚴肅伴隨著卡利班人的宣言,在王座間中久久不肯散去,而就在第一軍團之主稍稍昂起了頭顱,為了自己的變相勝利而驕傲的時候,他看到那位訪客退了幾步,然後嚴肅地開口。
他迎上了基因原體的目光。
“您必成戰帥,大人,”
鏗鏘的話語在空間中回蕩,而這一次,沉默的是雄獅。
“……”
“……”
“戰帥?”
莊森小心翼翼的開口。
“這是你在第二軍團所學到的詞彙麼?”
這個突兀的問題反而讓阿爾法瑞斯停頓了一下,他先是仔細地回憶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您也許不夠了解,就在這六年之間,伴隨著大遠征的進度日益地推進,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了:作為帝國的君主,帝皇絕不會一直以統帥的身份出現在最前線的戰場上,那麼,當人類之主返回神聖泰拉的時候,一個從原本平等的基因原體中脫穎而出,統籌大遠征的職位,也就迫在眉睫了。”
第二十軍團的使節嚴肅地說出了這個重磅炸彈,他預估到了這個詞對於第一軍團之主的殺傷性,但讓他多少有些意外的是:當他嚴肅地解說了戰帥一次來曆的時候,出現在莊森臉上的第一個表情……
似乎是鬆了口氣。
但所幸,這古怪的鬆懈就變成了阿爾法瑞斯期待的嚴肅,這讓他足以繼續的侃侃而談。
“也許是帝皇的親選,也許是基因原體們的投票,又也許是在未來的征服中,所有人在無聲無息中所承認的那個英傑:無論選拔的結果是怎麼樣的,有一點毫無疑問。”
“如果想要成為戰帥,那您就不能在這場戰鬥中繼續的摧殘您的軍團了,如果您繼續承受如此巨大的傷亡,您將不能再次超越其他的一些軍團,他們正在您的犧牲背後發展著自己的力量,用光芒萬丈的戰績與飛速膨脹的力量,宣稱自己配得上戰帥的頭銜。”
“在您的兄弟中,對這一頭銜誌在必得的人,可有不少呢。”
“像第十三軍團之主,他不過是您的一個蒼白倒影,但是誰又能否認如今五百世界的龐大呢?誰又能否認:當奧特拉瑪的君王能夠坐擁二十萬甚至更多的阿斯塔特戰士的時候,將戰帥的頭銜交給他不會是一個穩妥的選擇。”
“還有第十軍團,來自於美杜莎的鋼鐵之手,有誰的威名能在這幾年間超過費魯斯的洪流?他冷漠無情的戰爭作風早就被那些愚昧的無知者讚歎為藝術,因為他們看不到您在黑暗中的戰爭,而同樣看不到這一切的戈爾貢,又怎麼會自願退出對戰帥的追逐?”
“以及,哦,強大無比的影月蒼狼,克蘇尼亞人的口中帝皇的第一個兒子,擁有著在舞台上第一個踏入這場偉大遠征的榮幸,以軍團和原體的首席而自居,這樣的人物在戰帥一詞提出來的時候,就會理所當然地把它視作一頂早就戴在他頭頂的冠冕,有誰又能說服他把這想象中的私有物交出來呢?”
“大人,他們都在等待,都在爭奪,都在試圖將那頂屬於您的桂冠攬入自己的懷中,而您卻在做相反的事情:您在任它溜走。”
“繼續留在黑暗中對您毫無益處,大人,難道塔克斯的血腥還不足以支撐您的名聲麼,雖然大多數人已經將它遺忘,但是那些真正的聰明人會牢牢記住您在第二次冉丹戰爭的奉獻,他們不會懷疑您。”
“請不要猶豫了,您隻需要現在撤出您的力量,讓我們來完成這項任務剩下的工作,您則在這時恢複軍團的人數,讓暗黑天使重新回到往日是輝煌之中,將最強大的第一軍團投入到大遠征之中,您會在十年內震驚所有人,所有的軍團加起來都無法比擬您的榮耀。”
“畢竟,有一點是連我們都無法否認的:如果您繼續待在這黑暗之中,消磨自己的力量與時間,沒有足夠明顯的榮譽與勝利,那麼戰帥的桂冠會注定離您而去,沒有原體會支持一位他們不知道底細與勝利的兄弟,任何人都不會。”
“有誰會毫無保留地支持您?那些沉溺於祈禱的懷言者之主?還是那個芬裡斯的蠻王?亦或是那些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追風者?他們根本與您不熟悉,他們根本不曾聽聞過您的大名。”
“就算是那個曾經與您並肩作戰的原體,那個曾經在第一軍團的旗幟下見證了真正力量的阿瓦隆女暴君?難道她就會麼?我聽聞她在遠東的邊疆肆意地擴張,將三個星區插上自己的旗幟,誰又能說她的內心不燃燒著戰帥的渴望呢?”
“誰又能說:她一定會選擇支持您呢?一定會選擇回應您呢?”
“她有過承諾麼?有過誓言麼?有過與您一同流下的鮮血麼?”
阿爾法瑞斯訴說著。
“……”
而莊森則沉默著。
但這並不是一場說服,又或者說,這注定了會是一場會失敗的長篇大論。
考斯韋恩如此想到。
因為他看到了,在第二十軍團的訪客在編製話語的時候,所沒有看到的那一幕。
當暗黑天使的基因原體盤踞在自己的座位上,聆聽著阿爾法瑞斯的話語的時候,當他聆聽到對於蜘蛛女皇的質疑,以及那些諸如【承諾】、【誓言】、【血】之類的話題的時候,當他聽聞摩根是否會在戰帥的推舉中支持他的時候。
一抹轉瞬即逝的光芒在莊森的瞳孔中劃過,那是一種不容置疑的結論在基因原體心中的回響。
那是淡淡的嘲諷。
以及無窮無儘的自信。
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