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定論
“你能解釋一下我們眼前所發生事情的原因麼,我的兄弟馬格努斯?”
“一次失誤,佩圖拉博,僅此而已。”
“你最信賴的凡人正在經曆著痛苦,哪怕是在黎明星的混亂中,她也沒有如此的狼狽不堪過,而你隻打算用區區【失誤】二字來略過這一點?”
馬格努斯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考慮用何種方式來回答。
最終,他開口,話語間卻是與曾經完全不同的冰冷分析。
“伱的話語中有三處紕漏,我的兄弟,我將分彆指出來。”
“首先,你說的沒錯,摩根的確是我的軍團中最重要的凡人之一,我對她的重視僅次於我的子嗣,所以,請不要用這種問責的語氣,佩圖拉博,我也很焦慮,我也很關心她的情況。”
“其次,不要用你個人的視角來看待所有的問題,我的兄弟,摩根是第十五軍團重音)的高階顧問,她在黎明星上的表現如何,又遭遇過什麼,我比你更清楚,在那個已經死去的世界上,她遇到過更糟糕的一些情況與問題,她並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佩圖拉博,她是一個強大、堅定、並且值得信賴的戰士。”
“最後,這樣的事情是我們都不想的,也許這其中的確有我的原因,但我絕對沒有袖手旁觀,我的兄弟,我曾帶著摩根與我的那些不幸子嗣深入到浩瀚之洋中,我親手找到了針對於他們每個人的靈魂困境的解決之法,我保證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得到了徹底的治療,無論是我的子嗣,還是摩根,我親眼目睹了他們靈魂的修複。”
基因原體在侃侃而談,而他的子嗣卻呆在一旁,因為目睹到了這過於奇異的一幕而滿心困惑,甚至是惶恐。
阿塔瓦就待在那裡,他親眼目睹著摩根是如何在突兀的昏厥中陷入了痛苦與掙紮的漩渦,又親耳聆聽了兩名基因原體為此的爭吵與辯論,而哪怕是以阿斯塔特的超人思維,他也無法跟上兩位帝皇子嗣言語之間的迅捷邏輯。
這原本隻是一次普通的洽談,兩位基因原體,一名阿斯塔特,一名凡人顧問,僅此而已,在場的人員中甚至沒有一名鋼鐵勇士,因為他們都忙於那場以大營為單位的實彈演習。
佩圖拉博已經親自挑選了一批子嗣,作為他派往冉丹前線的軍團代表,作為彰顯鋼鐵之主與第四軍團能力的門麵,而剩下的佩圖拉博之子們則要靠自己的力量去爭奪僅剩的名額:儘管獎品是如此的危險,但是每一名佩圖拉博的子嗣依然用儘一切的力量去爭奪勝利,以期望獲得基因之父的青眼相加,這可真是一幕奇景。
但是阿塔瓦已經沒有時間與精力去感慨這一切了,因為他的思緒已經被自己的基因之父那古怪的發言所占據,他並不明白為什麼馬格努斯要以如此的姿態和語氣發表他的言論,在他的印象裡,普羅斯佩羅之主從來不是一個如同章節目錄或者對講機一樣的人物,他更喜歡用感慨和富有哲理的短句發言,而不是列出無情的條例。
但很快,這種疑惑就煙消雲散了,因為千子戰士看到了神奇的一幕:伴隨著馬格努斯的話語,鋼鐵之主的怒火竟然在肉眼可見的熄滅。
佩圖拉博略微低下了頭,他的憤怒之焰顯然因為馬格努斯的逐條分析而逐漸低沉了下去,甚至當普羅斯佩羅之主的話語在房間中回蕩的時候,鋼鐵之主的臉上開始出現了一種認真傾聽的姿態。
顯然,這種充滿理性的辯論而非激烈的爭吵,更能讓佩圖拉博感到冷靜。
馬格努斯不是一個蠢貨,也許之前還沒有足夠的經驗,但現在,他知道,或者說終於回想起了該如何與自己的兄弟交談。
但儘管如此,這依然無法讓佩圖拉博放棄自己的疑問。
“不要逃避問題,馬格努斯,我們終究要重視現實多過言語,現在的現實就是,你的所謂救護並沒有起到應有的情況:當患者離開病房的時候,其安危與健康依舊是醫生需要負責的事業。”
“也許隻是一次舊傷複發,你知道的,佩圖拉博,當我們填平一座裂穀的時候,總會有細微的石子與塵土飄落出來,對於我們與我們的子嗣來說,這可能沒什麼,但是對於凡人來說,還是過於沉重。”
“那你為什麼一定要選擇你的方式?馬格努斯,你有沒有想過對於凡人,或者世間的任何事情來說,你的靈能並不是一件能夠百試百靈的法寶,它隻適用於你與你的子嗣所熟悉的那一個狹窄的領域。”
又開始了。
麵對兄弟的疑問,普羅斯佩羅之主所能做的隻是在腦海中歎氣。
佩圖拉博總以為他自己是一個冷靜且理性的人物,既不會去過多的乾涉彆人,也不會處於自己的想法而對世間的任何事情橫加指責,在鋼鐵之主對自己的認知與印象裡,他從不屑於這麼做。
這大概是世界上最美妙,同時也是最可怕的自我誤解了。
馬格努斯沉默了有一會兒,直到不安的氣息在房間中囤積的過多了,甚至讓阿塔瓦感到呼吸的困難。
“這是我的辦法,佩圖拉博,如果你覺得它不夠好,那麼你要做的不應該是單純的反對它,而是拿出一個更好的,或者最起碼對等的方案出來,我知道以你的才能會想明白這一點的,我的兄弟。”
這句話就像是一句挑釁,但是佩圖拉博卻是笑了出來,他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來證明,但是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三雙耳朵同時聽到了摩根呢喃的蘇醒。
接下來的一幕堪稱滑稽。
阿塔瓦是把一切看清的人物,他就佇立在這間不大的會議室的最邊緣,能夠看清楚兩位基因原體的動作:馬格努斯顯然被這突兀的蘇醒所驚嚇到了,他悄無聲息地遠離了一些,似乎有些忌憚自己剛才的言論被聽到了多少。
自己的基因之父似乎在躊躇,表現出某種學者特有的不願意擔負首要責任與矛盾集中點的膽怯心態。
這種心思在阿塔瓦的心中一閃而過,便被他強勢的抹除了,他認為他的父親不可能是那樣的俗人。
而佩圖拉博的反應則更有意思,阿塔瓦親眼目睹著這位鋼鐵之主的古怪表現:當他發現摩根逐漸蘇醒的時候,佩圖拉博那原本因為辯論而略微猙獰的麵孔突兀的凝固了,他那即將泛起的笑容也在短暫的時間中停留在了臉上,形成了一個有些可怕又有些滑稽的表情,這幅麵容轉瞬即逝,當摩根睜開眼睛的時候,鋼鐵之主的麵龐已經回歸了他的冷漠與淡然。
阿塔瓦能看到佩圖拉博的嘴唇在輕微的張合著,似乎想要問些什麼,但最終,他選擇向後退了一些,將第一個提問的身份交給了馬格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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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當摩根的意識徹底清醒的時候,她看到的便是兩位基因原體與一名阿斯塔特不約而同地站在房間的邊緣。
就仿佛她是什麼可怕的怪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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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格努斯耐心地等待了一會兒,直到他的意識能夠感知到眼前這位銀發的凡人女官已經徹底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緒,基因原體這才緩慢地向前一步。
“情況如何?”
馬格努斯問到。
“是不是我的治療誤傷到了你靈魂王國的某些部分,或者是什麼未知的領域?我可以再檢查一次,請實話實說,摩根顧問,無需有什麼顧慮。”
摩根搖了搖頭。
【並不是,隻是單純的力量失控,儘管已經過去十天了,但我依舊沒有完全地消化與整理你所賜予的治愈力量,它偶爾會在我的大腦中肆虐一陣子——讓你見笑了,閣下。】
馬格努斯仔細地聆聽著,隨後,他便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基因原體的赤紅色皮膚泛起了褶皺,就宛如被卷起了漩渦的火山岩漿層。
但馬格努斯的快樂沒有延續多久,他的兄弟那冰冷的聲音便從身後傳來。
“她應該接受一次檢查,馬格努斯,一次用真正的醫療器械與嚴謹的科學態度所進行的檢查,再動用心理醫生與專門的方法來探知真正的精神狀態,衡量是否需要長時間的藥物治療或者靜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憑借著最單純的自我判斷來斷定健康與否,凡人的身體和思維都是會欺騙他們自身的……包括你的那些子嗣,他們也是一樣。”
最後那句就仿佛是臨時加上的。
摩根如此想到。
但當她的目光伴隨著這句話而轉移到了佩圖拉博的身上的時候,她卻發現鋼鐵之主似乎是故意昂起了自己的頭顱,並沒有選擇與她對視,他的目光散漫地攤開著,就仿佛剛才的話語不過是隨性的指責。
這樣的話語並沒有讓摩根有什麼反應,反而是馬格努斯挑起了眉毛,轉動著他的腦袋,看向了自己的兄弟。
“我會這樣做的,佩圖拉博,如果有必要的話,我的確會這樣做,千子軍團的附屬部門中擁有著完善的醫療體係,這一點不需要任何人來操心。”
佩圖拉博笑了起來,他將自己的身軀向後靠攏,靠在了牆壁上,又將目光集中在了自己的兄弟身上,就仿佛一個勝券在握的雄辯家一般。
“憑借你與你的子嗣的態度,我有理由懷疑這一點,我的兄弟馬格努斯,你們太依賴這種來曆不明的魔法了,我甚至懷疑你是否真的關注過你擁有的醫務團隊,你又是否真的用突發情況考驗過他們的能力,而不是把一切交給亞空間。”
佩圖拉博的話語迅捷而尖銳,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似乎說的太多了,鋼鐵之主張了張嘴,然後乾脆把自己的腦袋扭到了另一邊去。
摩根能看到馬格努斯的表情變得有些複雜了起來:普羅斯佩羅之主的嘴唇勾勒出了一個無奈中帶著些許苦澀的笑容,但他的眉毛卻又因為自己兄弟這近乎冒犯性的發言而深深皺起。
摩根看了一眼馬格努斯,便又將自己的目光重新投到了佩圖拉博的身上:當她的視線剛剛抵達的時候,她仿佛感覺到自己與鋼鐵之主的視線有了些觸碰,但當她眨了眨眼睛,想要確認的時候,卻又發現佩圖拉博的頭顱徑直背對著她。
阿塔瓦眼看著鋼鐵之主隱晦地看向自己的兄弟與那位凡人,又在被發現後迅速的收回了目光,千子戰士有些不自然地活動著脖子,隻希望佩圖拉博真的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就在此時,馬格努斯開口,無意中拯救了自己的子嗣。
“哦,你當然可以質疑我麾下的普羅斯佩羅人的專業素養,我的兄弟,我是不會因為這一點而生氣的,畢竟,諫言總是需要得到尊重,無論它說的到底是什麼。”
“那麼,佩圖拉博,我的兄弟,也許我可以指望你的力量?也許在你的軍團中擁有著足夠優秀的醫務人員,能夠幫助一下我的凡人顧問,甚至是我的子嗣們?”
伴隨著這種話語,佩圖拉博似乎頗為紆尊降貴地將頭轉了回來,他先是麵無表情地看了摩根一眼,便立即將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馬格努斯。
“你的子嗣看起來並不需要我的幫助,馬格努斯,他們總是過於得信賴你的指引與力量,顯然,你在他們心中的地位足以讓最聰慧的士兵選擇愚蠢,足以讓最老練的軍官選擇盲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