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骸之墟!
“在世界的儘頭,有一道黑門。它是一切物種的起源,也是所有故事開始的地方……”
粗糙獸皮縫製的帳篷,一堆簡陋的篝火,相對而坐的兩人則半隱於四周的黑暗中,老人的嗓音正在緩緩講述到。
“那是個什麼樣的故事?”旅者問道。
旅行者一般不輕易講話,因為他的嗓音渾厚低沉,讓人想起牛群中最健壯的公牛,這樣的聲音最適合哼唱一些英雄的歌謠,或是麵對一群異鄉人講述在旅行各地的見聞,一旦開口就逃脫不了眾人的邀請。
而現在,穹廬下隻有兩個人。
“喝下這碗酒吧,所有的故事都在這碗酒中。”
火光下,一杯熱酒冒著熱氣,很適合在風雪的天氣中驅除寒冷。
“這是一個人和神族共存的世界,而神族的血酒,凡人是無福消受的。”
旅行者很乾脆的拒絕了老人的要求,因為與其說這是一杯酒,更像是鬼怪從地獄深處取出的熔岩。看著眼前這杯冒著赤紅而滾燙的鮮豔液體,被盛放在一尊牛頭骸骨打磨成的原始容器中,旅行者恍惚間如同置身在陰詭的魔窟內。
“此乃魔骨觴酒,用銀獅雪翼獸的血液製成,凡人的確無法消受,但凡人也無法抵達這裡。”老人身形佝僂,胡子花白,說話更像一陣虛弱的風刮過,但在窗外暴風雪的肆虐嘶吼下中卻異常清晰的傳入旅行者的耳朵,旅行者知道這是並不是凡人的能力,而是連同靈識的神識術“這裡是——北方守護神的領域。”
這是一個巫術為尊的世界,巫術師作為神職掌控著幾個地盤最大的部落,將人族聚居的區域推展到極限。但在這片被稱為盤古的大陸上,依然殘存著一些古老而不可知的生物,它們的形象常出現在各部落的圖騰中,或許用另一個名字來稱呼他們更加合適——神族。
“我隻是一個被部落拋棄的旅行者,沒想到在神的酒賬內我也同樣不受歡迎。”旅行者知道這是老人在試探自己的身份。
“在神的酒賬內,哪有拒絕神施舍的道理。我知道你來尋找什麼,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雖然飲下魔骨觴酒會九死一生,但不飲下神血你就永遠找不到那樣東西。”
老人胡子並沒有抖動,聲音是毫無阻礙的直接傳到旅行者腦海裡。這已經是一種威脅,來自能輕易撕碎凡人靈魂的神族的威脅。
旅行者猶豫了一下,舉起魔骨觴酒,將紅色的液體倒入了喉嚨。
“你是一個享有神眷的人,像你這樣的人為何會離開部族獨自飄蕩?”老人重新開口說話。
“每個部落都擁有不希望被人所知的秘密。”旅行者說道“無論知曉秘密的人是不是神眷者。”
“是什麼樣的秘密?”
“是一個埋葬了無數年輕母親和嬰兒的秘密。”旅者聲音有些悲痛。
部族傳說,在世界儘頭,有一道黑門。傳說盤古力劈混沌之後,混沌化為大陸,而盤古同樣戰死。巨人以俯跪的姿勢化為一座巨山,他的身軀與戰斧合成了太古世界第一道門,那便是黑門。
巫術師們相信,黑門之中存放著創世之後最珍貴的神之血——盤古之血。相傳得到神血者,便擁有重塑世界的能力,將弱小的人類族群帶出黑暗時代,引向真正的光明。
“為了得到盤古之血,部落每個孩子降生之後,都會浸泡在神血中,沒有人知道這神血是從何處得來的。”
“神之血並不屬於人族所有,它歸於上古之戰中最大的功臣,曾協助盤古作戰的祖巫族。”老人回答。
“沒錯,所以巫術師們學會了獻祭,付出巨大的犧牲後,終於從祖巫那裡得來了製作血酒的方法。沐浴血酒而生的孩子,就能夠獲得神眷,擁有殺死祖巫族的力量。”
“畢竟祖巫族之間,也不想互相分享盤古之血,他們也學會了借用人類的力量除掉對手。”老人很清楚祖巫族的作風。
“但血酒極其損耗生命,沒有孩子能夠從血酒浴中幸存下來。所以部族的巫術師們思考出另一種沐浴血酒的方式,那就是在孩子降生前讓母親飲下,這樣神血的力量大多會被母親承受,而孩子依然會沐血而生。”
“沒有人違抗巫術師的命令嗎?”
“不會,因為在部落的女人看來,這樣剛好可以救下孩子的性命。”
“真相是殘酷的,沒有人說過神之血能夠拯救人類,能夠拯救人類的隻有人類自己。”老人歎息到。
“現在人族需要的不是被拯救,而是終結盤古之血的傳說。”
“這就是你來此的目的嗎?”
“是的,取回盤古之血,或是化為這裡的亡魂,這就是我的宿命。”
“你沒有勝算的。”老人勸慰到“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你應該帶領人族為真正值得的東西而奮鬥,而不是來這裡送死。”
“我沒有選擇。隻有百年來最強大的神眷之子取回神血,或戰死在這裡,人族才會放棄這條道路。”
旅行者已經開始感受到周身血液在逐漸凝固,每一寸皮膚都在承受著千鈞的重壓。這是一種龐大的威壓,來自身邊的極近處。這種威壓既帶有一種勃勃的生機,又蘊含著無儘的破滅與死寂,這種感覺更像是一種枷鎖,束縛著所有從生而來,向死而去的森羅萬物,它是秩序,是法則,是一切……
渺小的帳篷裡,仿佛某個空間被開了一個小口,整個天地瘋狂的擠了進來,擠進帳篷,擠進酒杯,擠進自己的血肉中,萬物皆有意誌,而現在他們在爭奪同一具身體。
宇宙產生於混沌,進而演化為輕重不同的三種物質,輕者為天,重者為地,中者為人,而現在三者再次被打碎,身軀變的極重,而意識與感覺變的極輕,就像附著在山岩上的枯草,一吹即可散。
“這就是飲下神血,萬物同在的感覺,如何?”老人問到。
“謝謝你成全我。”旅行者張不開唇,他已經再也無法調動身上的每一寸肌肉。他隻能以神識術回應老人,“偉大的北方守護神”
“哈哈哈——不錯,你有資格做我的敵人!”
老人的狂笑聲逐漸變成了一種從天外傳來的嘶吼,他枯瘦的身形在風雪中消散無蹤,但黑暗的天幕忽然被一道銀光撕破,整個天穹裂開,一雙巨大如輪的雪眸向內窺探。
旅行者明白了,原來他仍在帳篷之中,像身處芥子大小的昆侖空間內。
適應了暴漲的威壓,活動開手腳後,旅行者立刻拾起那隻被丟棄的牛頭骨杯,催動神眷之力將其化作兩雙巨大的猙獰利斧,緊緊持在手中。
牛頭骨杯能夠容納神血,必然不是凡物。
天穹上,巨獸正將幻術織成的帷幕撕咬的粉碎,露出了銀獅雪翼獸真正的身形,華麗的羽翼招展,絲絲的冰晶與雪花自雙翼下瘋狂湧出,那裡正是暴風雪的來源。
旅行者周圍,篝火早已消失,茫茫無際的湖麵上堆積的全是冰雪,風中飄散的也是冰雪,似乎連籠蓋大地的天穹也是冰封雪鑄的,可當你伸手去觸碰這些如絕美造物般的雪花冰晶時,卻發現它們隻是虛影,這一切都隻是一個幻術,一個用來隱藏秘密的幻術。
“黑門現!!——”
吼聲如同從天而降的神威,宏大而遼遠,高高在上,俯視眾生。吼聲激蕩處,如同暴風淨化了整個天空,幻術消失了,風雪停止了,天空高處的茫茫雲霧也退散開來。但更高處的那個龐大陰影卻出現了,自緩緩推開的雲霧巨門之後。那是一道真正的門,一道亙古存在的門。
創世的英雄依然維持著傳世般的姿勢,痛苦的半跪著,身軀與戰斧合為一體,雲霧在他的身下繚繞,天空近在他的斧柄之上,巍峨的身姿,使他生成了一座巨山。
黑門,神之血被存放的地方,在巨山中央某處有一座祭壇,祭壇上刻滿了繁複的咒語,隻有懂得祖巫語的人才能運轉它。
“來吧,神眷之子,看你是否能夠終結這一切!”一隻帶翼的巨獸緩緩降下,揚起了長成獅子麵容的頭顱。銀獅雪翼獸,鎮守黑門的守護祖巫,召喚冰雪的北方神。
旅行者舉起雙斧,最後的試煉已經來臨,而勝利者的獎勵是整個世界。
銀獅雪翼獸向前猛踏出一爪,冰麵在這一擊之下綻放出巨大的裂紋,開裂冰麵如蟒蛇般向前突進,冰棱暴射,雪塵飛揚!
旅行者雙臂高舉,同樣以斧刃猛擊冰麵,又是一道裂紋織成的巨網蔓延開來,如蛟龍墜入海麵激起的浪潮,破壞吞噬著所經過的一切!
終於,神擊與神擊交碰,力量與力量對撞,一整塊冰麵瞬間化為了巨響中崩濺紛楊的塵埃。
“吼!——”兩道身影瘋狂的撲在一起,雪塵飛濺,暴風激旋,首次交鋒後,兩人各自錯開。
旅行者已然全身浴血,但銀獅雪翼獸每一根毛發都如同最堅硬的金屬鑄成,毫發無傷。
“你很強,但已經沒有生路了。”
銀獅雪翼獸仰天高吼,吼聲震落了盤古巨門山體上的碎石,連整座黑門都在嗡嗡作響,與這吼聲共鳴。
湖麵下,也有另一種可怕的響動在應和這吼聲,那是鐵鏈晃動的聲音!
第一座巨碑升起了,帶著冰湖下千年的寒氣與汙泥,還有一具被鐵鏈緊鎖顫抖不止的骷髏。
緊接著,所有的巨碑全部的浮出,組成一個玄妙的大陣。連帶出無數肮臟而腐爛的骷髏,他們因陣法被困其中。
“這些都是神的眷屬,可惜現在隻是一具具骷髏,因為他們自以為能從我這裡偷走東西,卻葬送了自己的性命。”銀獅雪翼獸收起雙翼,落在最高處的石碑上。
旅行者麵色變得冷峻,口中在反複呢喃著什麼,從他手中雙斧上漸漸變得赤紅的咒紋來看,應該是某種秘法。
可秘法的催動同樣驚醒了被鎖在大陣石碑上的黑門骷髏奴隸,他們曾經也是神眷之子,對秘法有著天然的警覺。
第一具骷髏掙脫了鐵鏈,衝向旅行者的方向,接著是第二具,第三具,不斷有骷髏加入了捕殺者的隊伍,彙成了一股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