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十月,停雲靄靄,萬頃碧波之上,煙緋幾重。
葉昭榆懶洋洋地倚在車窗旁,看著浩浩蕩蕩的隊伍蜿蜒前行,周圍景物蔥蘢,絲毫未有衰敗之感。
馬蹄踏過野草,散發著泥土和草的腥味,張張疲憊的臉上帶著歸家的喜悅。
不久前,太子撤回南境,帶著戰了幾個月的隊伍與她彙合,隨後浩浩蕩蕩的班師回朝。
幾個月的作戰,緊繃的弦突然鬆開,如今個個歸心似箭。
她抬眸看著空中一字排開的雁陣,長睫輕眨,眼中流轉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波光。
若放在以前,回京,她也歸心似箭,可如今,卻略生膽寒。
權力中心,波譎雲詭,稍有不慎,小命難留。
她抬手緊了緊身上的披風,瘦削的下頜顯的整個人單薄無比,麵色還略顯蒼白,帶著幾分病氣,淺淡的眸光中扯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可一切謎題的答案,隻能在盛京找到。
這京城,非回不可。
“想什麼呢?”
蕭如曄驅馬走近,一身淡金色常服貴氣無比,衣襟上的木槿花紋細致典雅,高揚的馬尾掃過筆挺的脊背,帶著幾分少年的灑脫與不羈。
看著在車窗前發呆的人,桃花眼一挑,風流成韻。
葉昭榆抬眸看著他,彎唇笑了笑,“在想,我們是直接回京,讓永嘉自己回去,還是去黎州接她一起回京。”
蕭如曄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搖著折扇,看她一眼,嘴角噙著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我們要是敢這麼跑了,等她一回京,孤的東宮怕是要被她給點了。”
葉昭榆指尖敲著窗弦,想著那小妮子雙手叉腰的驕橫模樣,無奈的搖了搖頭。
“行吧,去接人,剛好,還有些事要與人交代。”
“讓大軍先行,我們帶一隊人去黎州便可。”
“嗯。”
月色斑駁,江南秋雨淋濕了青石岸,寒氣似遊絲般朝著體內鑽去。
屋內彌漫著濃鬱的藥香,隻一聞,便苦的人唇齒生津。
賀衍抬手接過遞來的藥碗,仰頭一飲而儘,蒼白的指節撫去嘴角的藥漬,捂著嘴悶咳起來。
咳聲撕心裂肺,像是要生生將內臟都咳出來,身旁侍從心不禁一揪,沉聲開口。
“賀參軍,你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要不回京,找太醫瞧瞧。”
賀衍捂著嘴搖搖頭,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雪發淩亂的沾在臉上,無端讓人心生酸楚。
賀家大郎,明明該是一副霽月光風的模樣,如今卻纏綿病榻,虛弱的像是隨時便能魂歸天外。
他緩緩開口,聲帶像是被人撕扯過,啞中帶著無限粗糲。
“不用,還死不了,對了,過幾天榆丫頭會來,明天去將收的栗子曬曬,她愛吃。”
侍從看了一眼麵如紙色的人,抿了抿唇,躊躇片刻,幽幽開口。
“賀參軍其實不必如此心急,這次真的傷到郡主了。”
自從黎州脫困,郡主未曾踏入青廬一步。
賀衍指節微微蜷縮,知曉他說的是什麼,垂著眼簾,看不清任何情緒。
良久後,他才緩緩開口,音色沙啞,“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