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榆一路搖搖晃晃地出了大殿,長裙曳地,麵色微醺。
一陣寒風吹過,本來隻染了淺薄的幾分醉意,也散在了風中。
她抬眼望去,一眼便看見站在長廊中觀雪的人,群居不倚,獨立不懼。
隻是周身的寂寥將這寒夜也浸染了,帶著無邊的蕭瑟。
她緩步朝他走去,步伐越來越快。
“我該離開了,是嗎?”
歌舞為她而起,也是為她餞行,她便受了他的好意,開懷了一把。
算算日子,今日便是一月之約,少主果真一言九鼎。
隻是她原本歸心似箭,此時卻心緒難遣。
摩那婁詰將略微僵硬的手微微合攏,微弱的內力在體內遊走,散了幾分寒氣,瞳孔上的血色慢慢褪去。
片刻後回頭,眸色清淺,看著模糊的人影,勾了勾唇,“約期已至,郡主可即日歸家。”
想必那小丫頭歡喜至極,日日盼著歸家,如今終於可以踏上歸途了。
驀然間,懷裡撞進了一團溫軟,被他身上的涼意冰的一顫。
他身形一頓,毛絨絨的腦袋在他肩頭蹭了蹭,音色悶悶,“我能在你祭拜完之後再走嗎?”
至少陪他將不快的時間渡過,也算是還了他的厚待之恩。
摩那婁詰感受著身前的熱意,將他略僵的身體暖開。
他抬手落在她的頭頂,嗓音暗啞,牽扯出一絲寵溺,“嗯?舍不得了?”
葉昭榆愣在原地,原來剛剛難以排遣的惆悵叫做不舍。
是她即將離開,再也見不到在午後抱她上榻,在異域為她辦了一場彆具一格的及笄禮的人了。
她眼眶微紅,重重點了點頭,“對,就是舍不得了,那該怎麼辦啊?”
聽著小丫頭帶著哭腔說著不舍,字字真誠,聲聲泣淚,這次換他愣住了。
冷寂的心有些發脹,怎會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與常人相斥的行為。
信奉他?不舍他?那不是他該有的。
畏懼他,遠離他,才是他該得的。
他將懷裡的人推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腦袋,輕笑一聲,“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來者儘興而歸便可,歌舞已賞,佳肴已儘,舍不得走也得走了,郡主可不能讓本少主言而無信。”
人世間,逢與彆,似浮雲聚散月虧盈,周而複始,圓滿難求。
小孩都會依戀大人,不舍他們的好與陪伴,但終究是孩子,年紀小,忘性大。
等他們再遇到更多的人,哪還有那麼多的不舍。
葉昭榆抬眼看著麵容沉靜的人,想將他一筆一畫的刻進腦子裡。
這可能是他們今生唯一一次相遇,往後可能都不會再見了,她想記住所有讓她生活驚起波瀾的人或事。
她抿了抿唇,紅著眼睛退開一步,右手交疊在左手上,朝他肅拜一禮,姿態端重。
“承蒙少主庇護,盛安感激不儘,今夜一彆,山高水長,願少主往後餘生平安喜樂,萬事順遂。”
她以郡主之禮拜彆,端重又嚴肅,用自己最尊貴的身份向他祈願,妄想能憑此多得神佛一份青睞,佑他無虞。
摩那婁詰立於孤月之下,在模糊的人影中,端端受了這禮。
他喉珠滾了滾,音色沙啞,“善。”
凜冽的寒風將兩人的衣袍吹起,衣擺相疊。
長風萬裡的月夜,蕭然四壁的樓闕,就連漠漠西域的落雪,都在應和著此時的拜彆。
亥時三刻,陵宮周圍燃起了熊熊大火,無數士兵被堅執銳,衝著殺上正殿。
少主親衛從黑暗中奇襲而出,與眾人廝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