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片警那些年一少年篇!
“怪不得你會牙疼,這是一顆齲齒,一定是習慣不好,沒有好好刷牙。你早就應該去看牙醫了,不過現在不行,得等到消炎後再去治療。”
老媽舉起電筒,讓我張開嘴,對著嘴裡照了一輪,然後告訴我,“過兩天吧,你啥時候牙不疼了,再去醫院補牙。”
“哦!知道了”,我一麵含含糊糊回答,一麵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媽,你知道,什麼是芬森定律嗎?”
“這我哪知道啊?問你舅舅去!”老媽白了我一眼,“成天搗鼓這些有的沒的。”
……
“你問的這個問題,恰好,我還真知道。”舅舅放下手裡的書,回答我,“如果我沒有理解錯誤的話,芬森指的是fsen,nielsryberg,一位丹麥醫生。由於他在利用光輻射治療狼瘡及其他皮膚疾病方麵所做出的卓越貢獻,1903年他獲得了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是一位偉大的醫學家、科學家。
芬森定律,其實是他說過的一段話,這裡麵有個小故事。
芬森晚年想要培養一位接班人,在一眾候選人中挑選了一個叫做哈裡的年輕醫生,但是他非常擔心,這位年輕人是否能在枯燥的科學研究中堅守下去。
此時助理提出建議,讓芬森一位朋友假意高薪聘請哈裡,看他會不會動心。
芬森拒絕了助理的建議,說了這麼一段話。
‘不要站在道德製高點俯瞰彆人,也永遠彆去考驗人性。哈裡出生貧民窟,怎麼會不對金錢有渴望。
如果我們一定要設置難題考驗他,一方麵要給他一個輕鬆的高薪工作,另一方麵又希望他選擇拒絕,這就要求他必須是一個聖人……’
大概就是這麼一段話,概括來說就是,不要站在道德製高點俯瞰彆人,也永遠彆去考驗人性,尤其是在被考驗者深陷困境的時候,拿被考驗者的軟肋作為籌碼。這樣的考驗本身就荒誕且不道德,更無任何意義可言。”
聽完舅舅的回答,我陷入久久地思索當中。
舅舅曾經告訴過我,肝癌晚期患者,若是出現肝腹水這種癌症並發症,會非常痛苦。西醫通常的治療手段是抽取患者腹腔積液,但,這種治療方法會在治療過程中給患者帶來極大身心痛苦,使患者備受煎熬。而疾病帶來的更大威脅是,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患者會陷入深度昏迷當中,無法進食,沒有意識,直至最終死亡。
治不起病,吃不起藥,孤立無援,無法求助,身後還有3個年幼的孩子,他們還需要生存。騙保,也許就是當時他們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如非實在無法可想,誰又願意以這種方式告彆人世!
……
周一小鬆與我談話,話裡其實有兩個關鍵點,一個是芬森定律,一個是理解。
我推測,小鬆真正介入到此案時機,是在保險合同簽署之後。木已成舟,也沒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小鬆隻能全力去促成這次意外,說不定什麼時候李四平就會陷入昏迷之中,那麼之前謀劃的一切都毫無意義,所以,才會在第一起襲擊案後如此短時間內,又出現了第二起案件。
這大概就是整個案情的真相。這,是兩起性質完全不同的襲擊案。非要說二者之間的聯係,我想,如果不是當天晚上,我們五人與周雲帆一起發現了第一起凶案現場、如果不是我要整治周雲帆、如果我們沒有去旅行、如果李四平沒有得絕症、如果唐主任沒有因為車禍意外身亡、如果他從來沒有體罰過周雲帆,沒有這些所有的如果,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
我並非冷血無情,也不忍心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孤立無援、看著他們流離失所、骨肉分離!我也實在不想看到小鬆,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
雖然我還是堅信人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但,若一個人身處人世間,無法感受來自社會的溫暖、親情的溫暖,無法感受一絲一毫關懷,這樣,才會身處黑暗而無法自拔吧!
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人,都需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人,也需要有改過自新的機會,放過自己,得到救贖!
雖然內心深處覺得有些對不起周老三一家人,最好的方法可能是將真相告訴他們吧,並祈求他們諒解。可我要是這麼做了,那就真如小鬆說的那樣,太傻、太天真。
就像大表哥曾經告訴過我,那個關於選擇的故事,就像小鬆告訴我關於芬森定律。在人性麵前,你又怎麼會知道他們的選擇是什麼——你不能要求他們,都是聖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但,對文強和小鬆而言,也許,是一次機會,一次好好活著重新開始的機會。
……
“你說你也是,有什麼話,不能當麵明說,非要整這麼大一出活來!”小胖與我一同攜了香燭、酒水、紙錢若乾物事,一同行走在前往李家的田埂小路上。
今晚是李四平頭七,按照師傅所授,理論上,今晚應該要在他家做一場‘儀式‘,以慰逝者亡靈。
“這隻是個借口而已。這件事情,不能明說,又不能不說,我也很頭疼。”
“你不是都已經準備放棄了嗎?為什麼還要去提?就不能讓它就這麼過去嗎?”小胖低聲回答道。
“雖然情有可原,但,他,終究是做了錯事。”
“那你準備好了,要怎麼開口嗎?”
“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不會牙疼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以緩解腦門上一抽一抽地疼痛。
“你這樣還真讓我有些不習慣!話說,小明,你不是習慣先想明白了,做好計劃,再去執行方案嗎?”
“計劃沒有變化快啊!”我也很無奈。真實的生活,往往是,非我所願。
“不過話說回來,小胖!我們這樣瞞著你爸還有我爸,真的好嗎?我是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你?想明白了嗎?”忍住疼痛,我問小胖。
我知道,小胖心裡,其實一直都有一個當刑警的夢想,現在做的事情,似乎跟他的夢想背道而馳,也似乎,違背了他的信仰。
“疑罪從無!有沒有罪,證據說了算,法官說了算,你我說了不算,你爸我爸說了也不算。
你有證據嗎?沒有證據,那麼這些都隻是你的假想罷了。”這家夥最近倒是有幾分急智,竟然還記得用小羅哥的話來反駁我。
而我的嘴角邊也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絲苦笑。
證據嗎?在這起案件中,也許我們都知道真相是什麼,可是,證據這個東西,小鬆,是不會讓它們還存在的。即使曾經存在過,那天我找過他以後,這條關鍵性物證,現在也應該沒有了吧!
真相是重要的,可是活著,不是更重要嗎!生死麵前無大事,也許在我決定先找他談話那一刻起,潛意識裡,就已經做好了決定。
“但願如你所想,他能明白你的好意吧!”小胖亦輕聲歎息道。
到了李家,遠遠便瞧見一個滿頭銀絲的老婦人,帶著小杏還有小武在菜園裡忙前忙後,隻是沒見著李文強,這位老婦人,應該就是小羅哥口中提過,李文強他們的姑奶奶。
老人一臉疑惑,我跟小胖忙將手中物事遞過去並道明來意。
“你們是小強同學啊!快請進!快請進!找小強是嗎!他還在屋裡!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了,自我見著他起,就一直是那個樣子!也不說話,也不聽勸!你們來了就好,就當幫奶奶一個忙,幫奶奶開解開解小強吧!”
姑奶奶有些耳背,似乎並未聽清楚我們說了些什麼,但她一個勁念叨著,讓我們去看看文強、勸勸他。我拍了拍老人的手,跟小胖一起走進供奉著李四平靈位的堂屋。
如同當日來時看到的情景再現,李文強一動不動地在他父親靈位前直挺挺地跪著。他眼窩深陷,看起來更加憔悴,隻是初時他眼裡還有光,而現在,姑奶奶一到,強打起來的精神頭似乎從軀殼中一抽而儘,如一個木偶般呆滯地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怎麼會不悲哀,又怎麼能不後悔呢!
看到眼前這一幕,我還能再開口說些什麼!默默地奉上香燭,燒完紙錢,我推了推地上的李文強,靜靜開口,“要不要,跟你父親再道一次彆?”
李文強毫無反應,似乎並未聽到,也並不明白我的意思。我隻得強行將他掰過身來,使勁晃了晃,試圖讓他清醒過來。
對著他的臉,一字一句,我又重複了一遍,”我有辦法,能讓你再見你父親一麵。“
片刻之後,他陡然睜大眼睛,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聽到了什麼,不再木然。他定定地望向我,眼裡飽含淚水,眼神中滿是渴望,雙唇顫抖著,像是想要對我說些什麼,可一時之間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