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桃溪去到大哥沈煜白出事之處時,那條原本空蕩的街已經圍了不少人。
她瞧不見裡頭,隻能聽見吳家人略帶張狂的譏諷從人群中傳出,像是已經將人扣下,狂妄至極。
她心裡一沉。
顧不上陰魂不散的柳蘊詩,和隨著她一同過來的顧錦文,隻極力壓下心中慌亂,往前頭行去。
“你沈煜白不是向來囂張,慣愛顯擺你那破功夫,叫什麼哦,打抱不平?怎麼現在這麼狼狽,還比不上本少爺養的一條狗?”
沈桃溪並未聽見大哥的回應,隻有其他人的嗤笑和議論。
想到她大哥可能已經沒了開口的力氣,她急切的眸色一點點沉了下來,每行近一步,心中狠意便更深一分。
“啊,瞧我,都忘了你們沈家出了事,可這話說回來,你父親犯了罪,你沈煜白拿我家隨從出氣作甚?嘖嘖,人都快被你打死了,這般目無王法,是覺著已經是罪臣之子,索性便心懷報複,殺個痛快?”
前頭有看不過眼的,在吳家少爺話音落下後猶豫開口,勸其先將奄奄一息的隨從送去醫館安置,誰知卻隻換來更大聲的譏笑。
“我家這隨從不想治,他隻想讓咱們的沈大少爺啊,以命抵命,你們可彆幫錯了人,幫了這殺人犯沈煜白。”
“吳大少爺,話也不能這麼說,誰不知沈家大老爺一心為了百姓,這沈大少爺自然不可能”
“窮書生,說話前可要想清楚些才好。”
吳家人威脅的聲音落下,帶著陰沉沉的笑意。
“你心中的沈大老爺可是貪得厲害,不知在私底下魚肉了多少百姓,養出個暴虐成性的兒子,當然不稀奇,你們最好擦亮些眼,好些想想,讀了這些書,未來該去何處尋出路。”
話音一落,沈桃溪便知曉,吳家人是擺明了要借此事拿了她大哥的命。
吳家人甚至從一開始就想好了,要舍棄一名隨從,在這個沈家被眾人盯上的時候,來換她大哥沒有回頭的機會。
故而這麼多人瞧見了他的狂妄,他也沒有絲毫懼意。
他篤定沈煜白會因著被激怒而動手,也篤定陛下會因他當街殺人而震怒。
在沈大老爺被審判之際,這樣目無王法的舉動,是在挑釁帝王的顏麵。
屆時隻要這臟水潑到了沈家大房身上,他們吳家是不是故意,並不重要。
旁側有不少人都瞧出了吳家人的意思,可無人敢再開口多言。
大盛朝的科舉,到最後依舊要走舉薦的路子,沒人敢真與他吳家為敵。
甚至他們根本就尋不到相幫之詞,隻能發出細微的唏噓,或附和,或暗自搖頭。
沈桃溪逐漸冷靜下來。
圍在一處的人瞧見了她靠近,除了一些勳貴之子,學生們都不太識得她的身份,但見她身側跟著的隨從和丫鬟,還是紛紛側身讓出了一條道。
而吳家人的聲音一直未停。
待沈桃溪終於能瞧清前頭的場景時,她懸著的一顆心才稍稍放了放。
她大哥沈煜白的臉上雖有冒著血的傷口,但並沒有血肉模糊的駭人模樣,隻是被人綁住了手腳堵住了嘴,做不得聲。
唯有那雙眼裡燃起了簇簇火苗,透露著他的不忿之意。
而他旁邊不遠處躺著一人,血跡沾到了地上,已經沒有任何動靜。
若不仔細瞧他的胸口,隻以為那人已經斷了氣。
沈桃溪顧不上再聽那些譏諷之言,哪怕那吳家大少爺吳魏,口中甚至還提起了她父親與母親的相識,提起了瘋癲二字,她也沒有停下而因此憤怒。
她記得這個吳魏,吳家幾個少爺裡最狠辣,但又最受宮中淑妃和吳家人看重的嫡長子。
和大皇子最是親近。
對上他,她不能有半分退讓。
吳魏瞧見她來,嘲諷聲頓了頓,細長的眉眼輕挑,落下的目光從頭到尾將她打量了一遍,像極了著了錦衣的市井無賴。
直到見了後頭的顧錦文,他才收斂了些許。
“沈三姑娘若是特意趕來替你哥哥求情,那大抵是要失望了。”
吳魏笑得邪肆,漫不經心道“沈大少爺雖和咱們齊國公的罪名不同,但殺人償命這等事,不好改,也改不得。”
沈桃溪並未躲避他讓人不適的目光,隻是在他肆意打量之間,看了她大哥一眼。
見沈煜白瞪大了眼,拚命搖頭示意她離開,她緊抿著唇,以無聲抗拒,而後又掃過地上那名無人去管的隨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