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遠徵沒動,章雪鳴也沒動。
“什麼事需要把鄭二小姐也請到執刃殿去?”麵對的不是宮尚角和章雪鳴,宮遠徵之前的軟萌可愛就不見了。陰鬱又上眉眼,尚且帶著青澀的臉龐上隻餘冰冷的孤傲,心裡卻在碎碎念哥哥不是說要先征得昭昭的同意才會上報執刃和長老院嗎?哥哥對我這麼有信心,料定我一定能在送昭昭到女客院前說服昭昭,乾脆先斬後奏?唉,哥哥也太心急了,還讓人掐著點來。可不能讓昭昭以為是我的主意。
四名黃玉侍俱是身體微震,如夢初醒,急忙從章雪鳴露出的那半張臉上扯回視線。因著羞愧,齊齊對著宮遠徵抱拳行禮,低眉垂目,倒顯得比方才恭敬多了。
從醫館到女客院,宮遠徵一路行來,已經對宮門人乍一看到章雪鳴的反應習以為常。君不見醫館大門附近那幾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上,還撲通撲通跟下餃子似的掉下來好些玉階侍衛呢。
沒見識!他照例用鄙夷的目光掃過那四名黃玉侍,轉向章雪鳴的時候又變回了眼神乾淨純粹、笑容明媚的乖巧小郎君“昭昭,哥哥讓我們去執刃殿許是有急事。”
章雪鳴點點頭表示聽見了,轉身朝傅嬤嬤頷首道“青梔和素蓉暫時要留在女客院了,有勞傅嬤嬤看顧。”
聲柔調緩,卻有種不可違逆的強勢,壓迫感十足。
見傅嬤嬤呆呆點頭應下,她便走到宮遠徵身旁,問他“執刃殿往哪邊走?”
宮遠徵不明所以地指了個方向,章雪鳴又衝那四名黃玉侍頷首,說了句“你們跟上。”
再對宮遠徵道一聲“得罪”,靠近來伸手攬住他的腰身。
宮遠徵還沒反應過來,便覺著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從她的手上驀然湧出,眨眼工夫就將他從頭到腳都包裹住了,感覺異常熟悉。
緊接著腰上一緊,人就騰空而起。
待回神,隻見兩旁景物忽高忽低、極速後退,多看兩眼就頭暈眼花。明明風聲在耳邊呼嘯,卻沒有一絲風能吹到他身上。
“昭昭……”宮遠徵茫然地側過臉去看章雪鳴。
離得近了,能清楚地透過麵紗看到那張絕色的臉上此刻沒有任何表情,竟意外地顯出幾分冷酷;眸光淡然如水,那種清冷疏離的氣質早已化作了高高在上的漠然,仿佛神明俯瞰人間,仁慈悲憫隻是世人的想象。
但當她應聲轉過臉來看向他的時候,僅是轉瞬之間,她就又是那個神色柔和、明眸璀璨、端莊又不失靈動的大家小姐了“怎麼了,阿遠?”
語聲輕柔,做的事卻和柔字沾不到一點邊——
章雪鳴突然縱身而起,竟是輕鬆地帶著宮遠徵落於一棵高大樹木的樹冠之上,時不時腳尖輕點樹枝借力向前,在一片白雪還未完全覆蓋的深沉綠意上騰挪縱躍,那些黃玉侍早不知被她甩到哪裡去了。
宮遠徵沒有回答,怔怔地低頭看看腳下的雪白濃綠,抬頭看看灰蒙蒙的天空和始終落不到他身上的雪花,又猛然扭頭看著紅衣鮮豔的她。
章雪鳴這次隻拿眼角餘光略一瞥他“阿遠,你怎麼了?”
沒有半點要停下來的意思,也沒有任何要降低高度的打算,這一次問話她甚至都不曾轉過頭來正視他。
或許她自己都沒發現,這種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漫不經心,本身就傲慢至極……卻也吸引人至極。
宮遠徵還是沒吭聲,隻是驀然灼熱的目光暴露了他的心情。
他定定地望著章雪鳴,視線從她的微翹的眼角滑到麵紗下的飽滿的唇瓣,又慢慢從麵紗下飽滿的唇瓣爬上她微翹的眼角,喉結滾動,胸膛劇烈起伏,心臟怦怦亂跳,嘴角越扯越高。
宮遠徵覺得自己可能是病了,移不開的目光、狂亂的心跳、升高的體溫、令人不安的躁意……還有,那種想要貼緊她、抱住她、鎖住她、藏起她的奇怪衝動。
許久,他才艱難地轉過臉去望著前方,發出一點低啞的聲音,仿佛慨歎“昭昭,你真美。”
此前那驚鴻一瞥的冷酷漠然、而今毫不掩飾的強大傲慢,都美得讓他戰栗。
身和心都興奮到戰栗。
不小心窺見冰山一角的少年郎默默地攥緊了拳頭,拚命壓製著心中不斷膨脹的占有欲,努力控製著嘴角上揚的弧度,竭力讓自己笑得陽光明媚,而不是病態執拗。
卻沒發現,他身旁的少女不動聲色地用眼角餘光在他臉上梭巡,不論是陰鷙狠厲的眼神、透出瘋狂偏執的笑容……哪怕存在的再短暫,也逃不過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