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途紀！
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夜裡，李酒躺在營房，對著頭頂上的橫梁，微微的有些不適應，往日看慣的帳篷頂也隨著軍隊進入城中，被整整齊齊碼放在庫房裡了。
夢裡夢見了一片海，海中的孤島在潮水的衝刷下搖搖欲墜。而現在金蒲城就是這個孤島
是的，小城名為金蒲，草原語中附近有水源的地方，取名方式類似於帝國州縣下麵的靠山屯。
李酒看向麵前的老宋，有些喃喃自語“你說我們能守的住嗎？”
老宋卻有些不在意，他今天的主要任務還是擦槍“活著是在這，死了也是在這，活著守著城，死了城守著我們，都算個好結局。”
營地外忽然傳來嘈雜的聲音“張鐵牛呢，他在這裡嗎？你們和他說一聲，我叫格瓦，我來找他。”往日害羞的姑娘此時有些激動，焦急的在門外轉著圈。
一見到李酒出來，小紅就一把上前抱住了李酒“阿叔叫我們跟他一起走，我不走，我要過來找你。”
李酒以前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沒有心的怪物，不會痛，不會疼，隻是有時候會顯得空空蕩蕩的。
看著麵前如同格桑花一般的女子，就那麼靜靜的看著，最後緩緩開口。
“賊寇未滅，何以家為。”
不是因為他對這個帝國有多麼深的感情，隻是不知道這麼拒絕她。
小紅在城內的客棧住下了，反正就是要等他，哪怕是最健壯的犛牛也拉不回一個草原女兒的心。
但是兒女私情在戰爭中渺小的像扔進水塘裡的石子，連大一點的水花都濺不起來。
漫山遍野的人頭，把城池下麵都印成了黑色，金蒲城就在這黑色的浪潮中間，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淹沒。
“傳汗王令，投降免死。”一個牧民打扮的男子向著城內喊話。
鞏將軍站在城頭，看著下麵浩浩湯湯的人群，他們的表情比豺狼還要凶狠，他們的數量比草原上的也草還要密集，但將軍對他們的態度比對野草還要輕蔑。他在箭矢上塗抹毒藥，隨後揚言“帝國有箭神護佑，中者必有異！”隨後一箭射穿了對麵那個王庭的勸降者。勸降者中箭後，草原人發現傷口就跟水燒沸了似的不斷起泡，此時天空中又出現冰雹，披頭蓋臉的就砸了下去，麵前身穿羊皮的盜匪無奈退去，留下的是那個穿著羊皮的帝國人的屍體和滿地的腳印。
“大概是石灰吧。”李酒驚異於這個時代人的化學知識，但又對像小孩子過家家的打仗疑惑不解。
萬能的老宋給出了答案“草原是有信仰的，他們認為自己的行為觸犯了神靈。”
“戰爭會就這麼結束嗎？”李酒追問道。
老宋看他的眼神中充滿嘲弄“他們沒有退路，哪怕城裡是長生天，豺狼們也會把彎刀亮出來讓長生天來看看他們的苦難。”
說完這些頓了一下，然後又繼續說到“你不是想和我學槍嘛，找根棍子來。”
“你不是不教嘛，怎麼突然又想開了。”李酒慌忙起身，邊走邊回頭問道。
因為走的太快，李酒並沒有聽見老宋說的話“你和我不同，你們呀，還是活著好。”
老宋都知道的事，將軍怎麼可能不知道，所謂“箭神”雲雲，隻能唬住一時，敵人在了解了底細之後，定會卷土重來。
令人嘲弄的是草原人就駐紮在他們原來的那片營地裡。
金蒲城地勢險要，旁有山澗，水源不愁，這本是一個絕佳的防守之地，但帝國軍的弱點始終存在——那就是兵力不足！金蒲城是離水源不遠，但就是再近，那也在城外。終於城裡的眾人眼睜睜的看著草原人掘斷了水源。
將軍對此毫無辦法，城裡哀嚎一片，許許多多的平民百姓都認為自己會被渴死在這裡，將軍無奈，無論是為了百姓生計還是安撫軍心，將軍都必須找到新的水源，然而，挖了十五丈（約五十米）深，仍沒出水，士兵們口渴了，隻能榨馬糞擠出點水來喝。
手下的副將一拍桌子“不出日，人就要渴死了，還不如現在衝出去和他們拚了。”
將軍皺著眉頭，卻沒有反駁，內心也在掙紮。
忽然聽得外麵有守衛來報“火頭軍的張鐵牛說他有辦法能找到水源。”
麵對營帳裡諸多的眼神，李酒卻是一點也不心虛“我自小在家鄉打井隊混跡，自有一套辦法能找到水源。”
“此話當真？軍中無戲言。”
“願立軍令狀。”
打井隊的事自然是假的，李酒靈魂深處的命運碎片才是打井的主力，代表黑暗的神性在李酒乾癮中緩緩流淌。代表諸神的榮耀自然不可能隻是吐一口黑煙，李酒擁有對黑暗中事物超乎尋常的靈覺，黑暗就是他的主場。
不一會眾人就來到了城西的一小塊荒地上，李酒用手指了指，水源就在下麵。
將軍親自動手挖井，泉水噴湧而出！帝國軍高呼萬歲，把李酒高高的舉起。
將軍說“你立了大功，要是咱們能活著出去，我便向朝廷奏請升你的官。”
隨後便在城頭上灑水，讓城外的草原人看看，你切斷水源，隨便，反正咱們不缺水！草原人又以為他們這是又得了神明相助，於是再次撤軍。
時間一日日的過去了。
現在就是圍城，城外的想進來，城裡的想出去。這兩次能逼退草原人，賭的成分很大，但好運是不可能永遠降臨的。金蒲城眾人唯一的生機，就是朝廷派來援軍。
他們對國家的責任感、他們身為軍人的自尊，也不允許他們在沒得到朝廷指示的情況下，擅自撤離此地——況且即使他們真的臨陣脫逃，在沒有接應的情況下，最終還是會騎兵追擊消滅的。
將軍趁著草原人退去的那一段時間組織了一次夜襲。這裡草原上的人普遍都有著夜盲症，李酒報名參加了此次敢死隊性質的夜襲。原本將軍是不同意的，但是老宋替他做了擔保。
“砍得死人，砍不死人我不知道，反正不會拖後腿。”
將軍同意了，讓他們寫下遺書，李酒不認識這裡的字，就要同伴帶了句話給格瓦。
“我的家在一座大山的山腳下，一直往東走，等我回來帶你去看看。”
夜裡，李酒見到了伍長說的那條小溪，月光很昏暗，但是此時顯得也是那麼好看。五人相視一笑拿起火油和引火物上山去了。
那天隻有李酒一個人回來，身上被箭插的像隻刺蝟，城外明亮的火光衝天而起，燒紅了半邊天空。
到營帳的時候，嘴裡還有一口氣，手中緊緊握著一支格桑花，有多緊呢，就像老宋喝醉時握著他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