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剩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沒跑。
並不是他不害怕陌生人,而是他的腳跛,杵路棍突然找不到了,隻有驚慌失措的站在原地乾著急。
賀毅走到老人的身邊,從他的身後將那根被磨得光溜溜的木棍抽出來,遞到他手裡。
“老人家,你在找這個嗎?”
老人滿臉的皺紋,身上的衣衫襤褸得不成樣子,補丁層層疊疊,腳上的黑布鞋,破得露出了三個腳趾。
老人一把將木棍搶過來握在手裡,橫在自己的胸前,一臉警惕的看著賀毅。
“老人家,彆害怕,我們不是壞人。
我媳婦兒腳受傷了,路過這個村子,想在村裡借宿一晚,您能給指個路,告訴我村長家在哪裡嗎?”
賀毅客客氣氣地問道,臉上帶著誠懇的微笑。
老人抬起渾濁的雙眼,上下仔細打量了他們幾人一番。看到被人背在背上的姑娘,左腳的確纏著白色繃帶。
隨後深深歎了口氣,將杵路棍放在地上,站起身來緩緩說道:
“唉,年輕人,不是俺們不願意幫你們,村長這會兒怕是都自顧不暇了。”
“怎麼了?村長家裡,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賀毅關心的問道。
老人又歎了口氣,接著道:
“他這會兒怕是正在為了春耕的事情發愁。
再加上,俺們這村子,那是真的窮得叮當響,家家戶戶吃了上頓沒下頓。
自家都不夠吃,哪有多餘的口糧招呼你們喲。”
“老人家,還請你給我們指個路,我們隻借住,吃食我們自己有。
我們隻是想找一個落腳的地方,讓我媳婦兒好好休息一晚。”
老人又一次上下打量賀毅他們一行人,想了想道:
“行吧,我帶你們過去試試吧。”
“謝謝老人家。”
賀毅道了謝,走到徐清風跟前,將左子萱給接過來背在自己的背上。
一行人就那麼跟著老人慢慢悠悠的往村長家裡去。
“老人家,我看這春耕都要過了,你們這田間地頭的,怎麼還光禿禿的呀?”
宋應炎有些奇怪的看著那些一塊塊的空田。
老人停了下來,一臉無奈的看向那一望無儘的空田,眼眶微微泛紅,搖了搖頭,又深深的歎了口氣。
“村長正是為了這個事情發愁呢!
春耕都快要過了,種子都還沒有落實呢。”
宋應炎和徐清風一臉驚訝的“啊?”了一聲。
這春耕都要過了,種子都還沒有落實,百姓們明年吃什麼呀?
“老人家,農業部門沒有給你們調配種子嗎?你們大隊自己也沒有留種?”
賀毅有些奇怪的問道。
現在是集體經濟,部分種子是由上級農業部門統一調配分發。還有一些是大隊根據往年的種植經驗自行留種。
怎麼會沒種子呢?
老人聽到這裡,冷冷的哼了一聲。
“上級分配種子?怕是今年上級都把我們遺忘了吧?”
賀毅皺了皺眉頭,“老人家,新華國成立後,國家一直都致力於農村的建設工作,怎麼能把你們遺忘呢?”
老人麵上笑得更浮誇了。
“農村建設?你轉頭到處看看,看看我們被建設到沒有?
你瞅瞅我們住的這房子,那牆上碗口粗的大裂縫,風稍微大點兒,都能把屋裡的鍋碗瓢盆給吹飛了。
一到下雨天,那雨水就跟發了瘋似的,往屋裡灌水,地上擺滿了盆盆罐罐接著,都沒個乾爽的地兒能站人。
誰管了?”
老人越說越激動,直接哭了起來,他抬起臟兮兮的袖子,胡亂的抹了一把臉,繼續道:
“再說這地裡的活計。
那地貧瘠得喲,種啥都長不好。種子撒下去,眼巴巴盼著能有個好收成,可到頭來,能收個三四成就算老天開眼啦!
種的莊稼稀稀拉拉的,麥穗兒乾癟,穀穗兒短小,看著都讓人心酸。
村裡的人啊,一年到頭就靠著這點兒收成過日子。
連上麵都懶得給我們下任務了,下了也白下,種出來的糧食自己都不夠吃。
糧食不夠吃,就去挖野菜,野菜挖光了,就隻能挨餓。
穿的衣服也是補丁摞補丁,大孩子穿完小孩子穿,一件衣服能傳好幾代人。
娃們讀書那更是想都彆想,學校都沒有,就算有也讀不起!
生病了也沒錢抓藥,隻能硬扛著,扛不過去的,就隻能眼睜睜看著人沒了。
村裡的牲口也少得可憐,五十來戶人家,就那麼幾頭牛,好點兒的家庭喂兩隻雞,吃點兒蛋。
就連做飯的柴火都不夠,大冬天的,屋裡冷得跟冰窖似的。
這日子,真不知道啥時候是個頭喲!”
說話間,幾人來到了村長家的院子外麵。
村長家的房子相對其他家的房子來說,稍微好一點兒。但也隻不過是沒有呲牙裂縫的大牙口罷了,一樣的是土坯房。
還沒等他們邁進屋子,激烈的爭吵聲就傳了出來。
“這地要是再不播種,今年大家都得挨餓!”
一個粗獷而焦急的聲音如雷般響起,帶著滿滿的焦慮和不安。